“天柏真君?”
少蘅低声喃语,江云绛作为天柏座下弟子中的资质最高者,足以称得掌上明珠。
天丰能赐给自己护身之术,那天柏亦可为弟子施加庇佑,在死境时触发。
而江云绛面色微惊,显然不甚知道此事,但发现那卷轴和光轮碰撞,暂且保住性命后,神色不由得一松。
天柏此前夺得《洞玄玉枢雷典》,虽然不曾修行,但以手段窥得其中精妙,闭关领悟过一段时日。
在将雷霆大道融入自身杀道中后,天柏修为增涨,严格来说,已算半步七境。
而天柏在那卷轴中灌注的法力显然不少,如今光轮和卷轴碰撞,竟显出几分势均力敌之态。
“这就松了口气?”
“会不会松气得太早了?”
那两道手段对碰时,卷起狂风猎猎,天地间大雨倾盆,乌云相覆,昏昏欲沉。
少蘅一身泥泞狼狈,鬓发乱成一团,但她手握着那柄血色长剑走来,仍旧勾起了江云绛当年的记忆。
那时初入平南侯府,她第一次见到,原来书册中所说的金玉之人,竟是真实存在的。
少女坐在主位平南侯身旁,着锦衣华服,裙摆银丝绣祥云,发插翡翠簪,腰佩玉环,双鞋镶东珠,无一物是原来的江云绛所能享的。
“不过是个娇奢千金。”
那是第一印象。
可自小便无往不利的江云绛,第一次在这位千金身上尝到嫉妒的滋味。
诗文、策论、琴棋、书画、武艺……
好像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这个叫做“陆少蘅”的少女不能学会的。
江云绛还记得,自己靠着侯府所请的那位极富才名的画师,研习足足三个月,自以为小有所得,却在侯府画室中无意看见少蘅幼时的一幅画。
那画师叹谓道:“这乃是少蘅小姐,幼时随我研习七日后,随笔所作。”
那是一副青竹惊雨图,时隔近十年,笔墨干涸褪色,但观之竟然仍感鲜活,内藏无法言述的精魂。
江云绛那时只觉如坠冰窖。
她知道,自己此生都无法绘出这等画卷,而陆少蘅只用了七日。
可这更让她感到,无比的荒谬。
明明这位侯府千金,有世人无法企及之资,却甘愿自囚在那些虚伪寡薄之人的蜜语当中,所以自己向陆少蘅展示什么是真正的为利而争,看着她一点点在痛苦中清醒。
这些思绪不过是转瞬之间,少蘅手中的那柄血剑,已朝江云绛的眉心刺来。
青蛟甩尾,拼着受创的妖身,要挡在主人身前。
但白龙游出,先前面对重陵它毫无应对之力,现在对上这小小蛟妖,还不爪到擒来?
龙吟之下,青蛟一慑,转眼间就被掏走了妖丹,而敖川耀武扬威般地甩着尾巴。
江云绛轻叹了一口气,掌心中,静落着一张银纸紫纹的符箓。
“少蘅,明明此行前,牵机盘已经推算出,这是你最薄弱之时。丹华前辈魂魄之力已经得了滋养,有她相助,定能将你斩于剑下,以你的血为金鸾剑开锋。”
“可在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我竟然仍旧寻了这护命之物。”
“我当时觉得自己很可笑,现在却又要感谢可笑的自己。”
五品符箓·大挪移符
此物乃是她用丹华所授的《逆命丹书》,和门内的一位长老换取,可无视大多数的空间禁制,横跨万里,遁逃保命。
江云绛法力已涌入符中,点亮纹路,迸发出炫目的光焰。
三息,只要撑过三个呼吸,便可逃离险境。
她先前的惊恐已经消散,紫瞳双目重归于平静,手持长剑,和少蘅交手。
第一息,金鸾剑被那诡异的血色长剑,贯穿刺破剑身,当即崩碎,本命物损。
第二息,血剑入腹,气海萎缩,被彩光侵入时损及黄芽,境界下跌,幸被那枚青莲子将彩光所镇压,不曾造成更恶劣的后患。
第三息,江云绛被朱雀象的狂烈之火所灼烧,浑身焦黑。腹部被那叫嚣着“打倒人奸,龙龙有责”的白龙以长尾甩过,险些拦腰而断。
但三息已过,她仍未死。
全依仗那一枚青莲子散出的生机。
“这就是我当初在灵绛传承中,唯一得到的东西。”
那日传承破碎,逸散的紫色光点融入体魄,最后凝成了气海中的这枚莲子。
江云绛之后曾调查过灵绛的生平,方才晓得其生前曾培育过一株‘净世青莲’的妖植,血脉传于上古,极为不俗。
此刻她身负重创,看向少蘅这个始作俑者时,却露出了一个温婉的笑。
“少蘅,送你一件大礼。”
江云绛运转体内残存的法力,将那符箓所化的光焰分出大团,掷出那还在缠斗的光轮和卷轴,随后她便是消失在了原地。
而那光焰触及两道非凡手段,当即异变陡生。
一声炸鸣过后,空中出现了一道巨大的空间裂痕,其内灰黑色的乱流极度暴戾,叫人心惊胆战。
少蘅眉头拧紧,面色阴沉。
“江云绛,可真像是滑不溜手的泥鳅。这就是那个神来之音所说的‘气运鼎盛,之后会得到种种奇遇机缘’?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有一枚奇异莲子,可以保她一命!”
少蘅昂首看向那道空间裂痕,磅礴的吸力从中传出。
本就是空间乱流作祟,她的【三千里月】在此情况下根本无法生效遁走。
她催发【青帝】,无数的藤蔓从地底钻出,将自己死死捆住,连施数个术法,加强自己身上的重力。
但那裂缝实际被天丰和天柏的力量所开辟,其中吸力太过凶猛,藤蔓断裂,任少蘅手段层出,依旧被卷入其中。
恐怖的乱流,威力骇人,如无穷的罡气化刀,劈砍在身。
“嗷!”
敖川浑身法力涌动,妖身变化,暴涨数倍,缠在少蘅身上,将她护在其中。
可纵使是真龙之身,它尚且年幼,不过二境,龙鳞飞速地在崩裂,血溅横飞,不过短短时间就露出了白骨。
“敖川……”
少蘅眼睫颤动,以血契法令,强行将敖川收回石珠空间当中。
没了它的守护,浑身各处都在被捶打撞击,筋骨断裂的剧痛叫她浑身冷汗直冒。
彩芒展开,不朽之光涌遍全身,此后青光藤丝疯长,缠在表面,直到裹成了一个大茧。
在外的青光藤丝一面汲取乱流的力量,一面又在被破坏,勉强维持在一个平衡中,方才为她挣得短暂喘息。
可饶如此,她仍能感到汹涌之力,如隔山打牛般不断冲击,并且带着自己在乱流中四处卷动。
不知过了多久,这剧烈的疼痛经受久了,最后少蘅甚至感到麻木。
直到终于感应到了一处空间薄弱点,她如梦惊醒,全身残余的法力爆发,猛然击出一道空间裂痕,从中窜出。
而此刻,她已实在筋疲力竭,只来得及做最后的处理,便晕昏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