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德光的飞鹰带着王庭的“恩旨”抵达乃蛮部时,顾远父母临时居住的毡包内外,早已是一片热火朝天、喜气洋洋的景象。
金萨日娜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指挥着人手进进出出。她脸上洋溢着近乎亢奋的红光,声音洪亮而充满力量,每一个指令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十二万分的热情。
“这块料子!对,就是这块明红色的锦缎!中原来的好东西!给托娅做身新嫁衣,衬她的肤色!要最好的绣娘,连夜赶工!”
“这些金器!都擦亮!摆出来!让所有人都看看,我羽陵部娶媳妇的排场!”
“酒!马奶酒要最好的!还有那些从中原换来的烈酒,都备足了!三天后,全乃蛮部都要喝个痛快!”
“毡包再装饰!红绸子挂起来!喜字剪起来!要喜庆!要热闹!要排场!”
她亲自检查着每一样物品,事无巨细,仿佛要将这十八年来对儿子缺席的愧疚、对儿子成家立业的渴望,全部倾注在这短短三天的筹备中。十八年!整整十八年!她只能在梦里想象儿子穿上喜袍、迎娶新娘的模样。如今,梦想成真,儿媳妇还是她视如己出、打心眼里疼爱的乌尔托娅!这份双重的喜悦,让她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劲儿。
古日连明坐在主位旁,看着妻子风风火火的身影,脸上挂着憨厚的、满足的笑容。他不太懂这些繁文缛节,但他知道,儿子马上当他面娶妻,妻子高兴得快疯了,这就够了。他偶尔笨拙地帮忙搬点重物,更多时候是乐呵呵地看着,享受着这份迟来的、巨大的家庭喜悦。
另一边,乌尔托娅的母亲乌云其其格也忙得脚不沾地,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光彩。之前的担忧、恐惧早已被巨大的荣耀和喜悦冲刷得一干二净。王爷女婿!正妃!明媒正娶!羽陵部最高规格!这些词在她脑海里盘旋,让她激动得几乎要晕过去。她拉着女儿,试戴着各种首饰,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规矩、礼仪,恨不得把毕生的经验都传授给她,生怕女儿在王爷面前有半点失礼。
“托娅啊,这个步摇要这样戴……走路要稳……”
“见到王爷的父母,要先行大礼……”
“王爷要是累了,你要……”
乌尔托娅被母亲和婆婆的热情包围着,脸上带着羞涩又幸福的红晕,乖巧地应着,心思却早已飘向了那个高大沉默的身影。她知道,此刻的顾远,恐怕并不轻松。
毡包的角落,顾远安静地盘膝而坐,闭目调息。田泽生刚为他施过针,又灌下一碗浓黑的药汁。他需要尽快恢复体力,因为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容不得半分闪失。昨夜的定情与承诺,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尚未平息,新的风暴已然在酝酿。
飞鹰带来的羊皮卷轴,被金萨日娜兴奋地塞到了儿子手里。“远儿!快看!王庭的旨意!德光王子果然没食言!”
顾远展开卷轴,耶律德光那熟悉的、带着刻意亲热的笔迹映入眼帘:
“远兄台鉴:弟已面陈父汗,力陈兄之孝心与辽东残部休养生息之紧要。父汗深为所动,感兄之忠孝,特允令尊令堂迁返月亮湖故地!此乃其一喜!”
“其二喜!父汗闻听远兄不日将再结良缘,龙颜大悦!为表庆贺,亦念兄劳苦功高,特旨:擢升乃蛮部为契丹‘族部’,不再隶属突举部附属!直属我迭剌部!其族民六百余众及一应军需用度,皆由兄全权打理!擢兄为乃蛮部族长!赏金百两,锦缎十匹,牛羊各百头,以为贺仪!望兄不负圣恩,好生经营,为契丹屏藩!”
顾远的目光在“擢升乃蛮部为契丹‘族部’,不再隶属突举部附属!”和“擢兄为乃蛮部族长!”这两行字上反复流连。喜悦吗?当然有。父母自由在望,乃蛮部这块地盘也名正言顺地落入掌控,资源和兵力都得到了扩充。
但这喜悦只持续了短短一瞬,就被一股更深的寒意和凝重所取代。
好一招驱虎吞狼!好一个借刀杀人!
阿保机父子,这对豺狼!他们将乃蛮部从突举部航斡手里生生剥离出来,直接塞到他顾远怀里!这看似天大的恩宠,实则是将他赤裸裸地推到了突举部航斡的对立面!航斡觊觎乃蛮部已久,一直想扶持额尔敦这个长老当新酋长,作为傀儡控制此地。如今,阿保机一道旨意,不仅粉碎了航斡的图谋,更是将顾远这个新崛起的、手握羽陵、古日连两部的左谷蠡王,直接摆在了对抗航斡的第一线!
那个额尔敦……他的儿子巴尔,不正是前几天被托娅强硬拒绝、甚至引发了那场家庭风暴的求亲者吗?航斡,额尔敦的野心,再加上巴尔求爱被拒的怨恨……这三股怨毒交织在一起,如同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药桶!阿保机父子,就是算准了这一点,将他顾远架在火上烤!让他不得不为了稳固新得的地盘,为了自身的安全,去和航斡、额尔敦死磕!替他们铲除异己,收服乃蛮部!
“真阴啊……”顾远心中冷笑,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羊皮卷冰冷的边缘。这看似双喜临门的好消息,带来的却是更加凶险的杀局!他必须立刻拿出对策,在航斡和额尔敦反应过来之前,先下手为强!
就在他绞尽脑汁,飞速盘算着如何分化、打压、乃至清洗额尔敦一系势力,如何稳住乃蛮部人心时,消息已经如同长了翅膀般,传遍了整个乃蛮部营地。
新任族长!乃蛮部擢升为“族部”!阿保机大汗亲赐的荣耀!
巨大的震动和狂喜瞬间席卷了大部分乃蛮部族人!
顾远是谁?是契丹威名赫赫的左谷蠡王!是雷霆手段诛杀暴虐酋长巴哲尔、为他们带来财富的英雄!是宴会上谈笑风生、麾下猛将如云、自身武力深不可测的强者!更关键的是,羽陵部和古日连部原本是何等凋敝?在他手中短短几年,便重现生机,甚至更加繁荣!这样的能人,来当乃蛮部的族长,带领他们走向富强?这简直是长生天赐下的恩典!是乃蛮部崛起的绝佳契机!
除了额尔敦和他那个死党长老布日固德,其余所有长老都激动得坐不住了!他们几乎是立刻放下手头的一切,急匆匆地赶往顾远所在的毡包区域求见。
当顾远带着一丝疲惫和刻意压下的凝重,在乞答孙乙涵等三十六名天罡煞神如同铁塔拱卫下走出毡包时,看到的是黑压压一片跪倒在地的乃蛮部长老和他们的亲信头人。
“拜见族长!”声音洪亮,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期盼。
“恭贺王爷荣升族长!乃蛮部上下,愿效死力!”
“王爷!有您在,乃蛮部复兴指日可待啊!”
众人七嘴八舌,表达着归顺和拥戴,眼中闪烁着对未来富足的渴望。顾远心中稍定,看来大部分人心可用。他抬手虚扶,声音沉稳有力:“诸位请起。承蒙大汗信任,托付重任。顾远定当竭尽全力,带领乃蛮部走向繁荣!从今往后,我等便是一家人,荣辱与共!”
他恩威并施,简短地重申了效忠契丹大汗的立场,强调了擢升“族部”带来的机遇,更多自主权,更高地位,并暗示将引入中原技术和通商,改善部族生活。这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沸腾,连连称颂。
就在这时,一个须发皆白、颇受尊敬的长老图门,笑着拱手道:“族长英明!我等心悦诚服!更听闻族长三日后大婚,迎娶乌尔图家的托娅姑娘?此乃双喜临门!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我等定要讨杯喜酒,沾沾喜气啊!”
众人纷纷附和,气氛一时热烈。
然而,这喜庆的气氛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角落里压抑已久的怒火!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放屁!”一声饱含怨毒的怒吼如同炸雷般响起!
额尔敦猛地排众而出,一张老脸因极致的愤怒和屈辱而扭曲变形!他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顾远,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
“顾远!你这狼崽子!你夺我酋长之位!断我乃蛮部前程!这还不够!你还要夺我儿巴尔的心上人!托娅那个小贱人,对我儿百般羞辱,转头就对你投怀送抱!你……你们这对狗男女!欺人太甚!”他指着顾远,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唾沫星子横飞,“这族长之位,是航斡大人早就许诺给我的!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阿保机养的一条恶犬!也配染指乃蛮部?!”
他这番颠倒黑白、充满怨毒的咆哮,让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所有人都惊呆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状若疯魔的额尔敦。
“老匹夫!找死!”乞答孙乙涵勃然大怒,如同被激怒的棕熊,低吼一声就要扑上去拧断他的脖子!天罡煞神们周身煞气瞬间升腾,手按刀柄!
顾远却更快一步!他猛地抬手,稳稳地摁在了乞答孙乙涵粗壮如树干的手臂上!力道之大,让乞答这头蛮熊都身形一顿。
顾远脸上没有任何怒容,反而勾起一抹冰冷至极、带着浓浓嘲讽的弧度。他看都没看狂怒的额尔敦,仿佛他只是一只聒噪的苍蝇。他转向惊疑不定的众长老,声音清晰而洪亮,带着一种刻意的、压倒性的喜庆:
“诸位长老,额尔敦长老怕是老糊涂了,满口胡言。本王的大婚,乃大汗钦赐之喜,乃蛮部擢升之庆!岂容污言秽语玷污?”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额尔敦那张扭曲的老脸上,嘴角的讥诮更深,“不过,念在额尔敦长老毕竟是乃蛮部老人,为本部也曾出过力……”
他故意拖长了音调,在众人屏息中,轻飘飘地抛出一句:
“这样吧,三日后本王大婚,就请额尔敦长老,担任司仪主婚人!至于巴尔兄弟嘛……年少气盛,本王不计较。请他务必赏光,作为上宾,坐于首席!本王要亲自敬他一杯,感谢他……曾经对托娅的‘厚爱’!”
轰!
这番话,比最恶毒的咒骂更具杀伤力!让一个你恨之入骨的人,让你为他主持婚礼,还要让他那求爱被拒、颜面扫地的儿子坐在最显眼的位置,看着你迎娶他心爱的姑娘,接受所有人的祝福?这简直是诛心!是凌迟!是最大的侮辱!
“顾远——!我操你祖宗——!!!”额尔敦彻底疯了!他双眼暴突,血灌瞳仁,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毡包的门帘被猛地撞开!早已埋伏在外、忍无可忍的巴尔,带着他纠集的数十名心腹死士,伙同他父亲的死党布日固德手持利刃,如同红了眼的狼群,嘶吼着冲了进来!
“杀了这狗王爷!给我爹报仇!抢回托娅!”
“杀——!”
刀光映着众人惊恐的脸!血腥的叛乱,在婚礼前夕,猝然爆发!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刺杀,顾远眼中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兴奋光芒!他等的就是这一刻!正好借此机会,将额尔敦父子及其党羽连根拔起,永绝后患!同时,也是向所有乃蛮部人,展示他顾远雷霆手段、不容忤逆的铁血意志!
“乞答!”顾远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带着一丝久违的、如同少年时狩猎般的狂热,“还记得小时候吗?比一比,看谁射猎更多!”
乞答孙乙涵那憨厚的脸上瞬间爆发出狰狞的战意!他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瓮声道:“族长!俺可不会输!” 他庞大的身躯如同炮弹般迎着冲来的敌人撞了过去!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住一个死士刺来的长矛,猛地一拧,“咔嚓!”矛杆断裂!另一只手如同铁钳,抓住对方的脖子,“咯嘣”一声脆响,那人脑袋便软软垂下!
与此同时,顾远动了!
他没有拔刀。身形如同鬼魅般滑入人群,百兽功的精髓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时而如灵猿攀跃,避开数道劈砍;时而如猛虎下山,一拳轰出,带着沉闷的骨裂声,将一人胸骨砸塌;时而如毒蛇吐信,指爪如钩,精准地抠向敌人咽喉、双眼!他的动作快、准、狠,充满了原始而高效的杀戮美感!配合着乞答孙乙涵那蛮横无匹、如同人形凶兽般的狂暴力量,两人立刻化身草原上最默契的猎手组合!
乞答负责正面碾压,以绝对的力量撕开防线,制造混乱和恐惧;顾远则如同穿花蝴蝶,游走于混乱之中,精准地收割着生命!百兽功的“豹突”、“鹰击”、“熊靠”、“蟒缠”……种种招式信手拈来,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敌人的惨叫和倒地!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毡包内瞬间变成了修罗场!天罡三十六煞并未全部出手,只有靠近门口的几人迅速封堵了出口,防止有人逃脱报信。其余人只是冷漠地注视着场内一面倒的屠杀,如同在看一场早已注定的戏剧。
额尔敦纠集的这数十人,虽然都是亡命徒,但在顾远和乞答这两个顶级战力面前,如同土鸡瓦狗!他们的愤怒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脆弱。
战斗结束得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快!
不到二十分钟,毡包内便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声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顾远和乞答孙乙涵背靠背站着,两人身上都溅满了温热的鲜血。顾远那件深色的劲装几乎被染成了暗红色,脸上也沾着点点血污,让他俊美的面容平添了几分狰狞。他重重喘息着,眼神却冰冷地扫过满地的尸体。
他的右手,赫然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巴尔!那双曾经充满骄傲和欲望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和凝固的绝望。
乞答孙乙涵则如同一尊刚刚浴血而出的魔神,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气息都带着血腥味。他脚边,躺着被他生生拧断脊梁、像破麻袋一样瘫软的额尔敦!这个老家伙还没死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怨毒而恐惧地看着顾远。
顾远提着巴尔的人头,一步步走到额尔敦面前,如同死神降临。
额尔敦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咒骂:“顾……顾远……你这……魔鬼……航斡大人……不会放过你……突举部……会踏平……”
“咔嚓!”
顾远面无表情,一脚狠狠踏在额尔敦的胸口!巨大的力量瞬间踩碎了他的胸骨和内脏!额尔敦的咒骂戛然而止,双眼暴突,彻底没了声息。
顾远这才抬起头,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那些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乃蛮部长老和头人们。他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刚刚屠杀后的浓烈煞气:
“本王杀他父子,非因巴尔曾向托娅提亲被拒!本王心胸,还不至于如此狭隘!”
“本王杀他,乃因其父子不识好歹,心怀怨怼,更兼不敬本王,藐视大汗圣旨!”
“本王念其旧功,委以司仪重任,请其子上座观礼,已是格外开恩!然其不思感恩,竟敢调集亲兵,图谋刺杀本王!此乃大逆不道!罪该万死!死有余辜!”
“其行径,与巴哲尔那个恶劣肥猪何异?!”
他猛地提高声音,厉喝道:
“乞答!”
“在!”乞答孙乙涵如同铁塔般挺立,声若洪钟。
“传本王令:额尔敦、布日固德二人家眷、亲信党羽,凡参与叛乱者,一个不留!立刻执行!”顾远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冰冷彻骨,“巴哲尔家眷什么下场,他们的全家,就是什么下场!让乃蛮部上下都看看,背叛本王,背叛大汗,是何下场!”
“遵令!”乞答孙乙涵狞笑一声,大步走出毡包,立刻点齐天罡三十六煞,杀气腾腾地扑向额尔敦和布日固德的营区!
帐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浓重的血腥味和远处隐隐传来的、越来越清晰的哭喊声、惨叫声、求饶声,交织成一曲恐怖的交响乐!
众长老和头人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扑通扑通跪倒一片,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面,身体抖得像筛糠。他们终于见识到了这位新族长温润表象下的雷霆手段和铁血心肠!这哪里是族长?分明是索命的阎罗!
“族长饶命!族长饶命啊!”
“我等对族长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额尔敦父子罪该万死!族长英明!”
顾远看着脚下匍匐颤抖的人群,眼中冰冷稍敛。恩威并施,威已立,该施恩了。他缓缓开口,声音恢复了沉稳:
“都起来吧。本王行事,赏罚分明。忠心为本王者,本王绝不亏待!”
“大汗擢升乃蛮部为‘族部’,乃天高地厚之恩!此乃我乃蛮部腾飞之机!”
“本王在此承诺:自今日起,乃蛮部将作为接纳中原流民、商贾之重要据点!本王辽东羽陵部,将对乃蛮部开放最高优先级通商权!中原的盐铁、布匹、瓷器、粮食,辽东的皮货、药材、战马,都将源源不断涌入!乃蛮部族民,将享有最优先的物资分配!金银、牛羊、乃至美人,只要你们忠心效力,为本王、为大汗开疆拓土,建功立业,本王绝不吝啬赏赐!荣华富贵,指日可待!”
他描绘的蓝图充满了诱惑力,瞬间冲淡了众人心头的恐惧,点燃了新的希望之火。他随即详细部署了乃蛮部未来的发展方向:划分草场、鼓励畜牧、建设交易集市、吸纳流民开垦、组建更精锐的牛部武装……
最后,他目光如炬,扫过众人,直接任命:
“图门长老!”
“在!”那须发皆白的老者连忙应声。
“你德高望重,处事公允,本王任命你为乃蛮部总管!统领部族一切民政事务!”
“苏合!”他看向另一个在刚才混乱中表现沉稳、眼神中带着敬畏而非恐惧的中年长老。
“在!”苏合激动地应道。
“你心思缜密,勇武过人,本王任命你为副总管,兼管部族防卫与军需!协助图门长老!”
“至于百兽部第七部——牛部!”顾远的目光落在毡包角落,那十个曾在晚宴上出来摔跤、被他记住的乃蛮部壮汉身上,为首者正是那天第一个站出来挑战他的魁梧汉子。
“石熊!”
“在!”那壮汉激动得满脸通红,单膝跪地。
“本王观你勇力过人,性情耿直,是可造之材!任命你为百兽部第七部‘牛部’长老!”
“特木尔!”他指向石熊身边另一个身手矫健、眼神锐利的青年。
“在!”
“任命你为牛部都尉!协助石熊长老!”
“尔等二人,即日起统领乃蛮部所有能战之壮丁,编为牛部!本王自会将百兽功中‘牛’属十二招功法及配套心法倾囊相授!并亲自指点尔等修炼!望尔等勤加习练,为本王,为乃蛮部,练就一支铁血雄师!”
“谢族长!属下定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石熊、特木尔及那八名壮汉激动得声音发颤,跪地叩首!能得王爷亲授神功,统领一部,这是何等荣耀和信任!
图门、苏合等人也心悦诚服地领命。顾远的安排,既有对德高望重者的尊重,也有对中坚力量的提拔,更有对新生代勇武者的破格重用,还给出了实实在在的利益和发展蓝图!这份手段,这份气魄,让他们彻底折服!这位新族长,不仅武力强横、手段狠辣,更拥有雄才大略!跟着他,乃蛮部何愁不兴?刚才的恐惧,迅速被巨大的敬畏和期待所取代。
帐内,很快响起了图门等人真心实意的恭贺声和效忠的誓言,气氛竟比额尔敦发难前更加热烈和凝聚。权力的交接,伴随着血腥的清洗,以一种极其高效而残酷的方式完成了。
帐外,惨叫声、哭嚎声、刀兵入肉声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额尔敦和布日固德两家的营区,此刻已是人间地狱。
当顾远带着一身浓重的血腥气,在乞答孙乙涵的护卫下回到父母毡包时,里面的喜庆气氛瞬间凝固了。
顾远父母、乌尔托娅一家,显然已经收到了消息。金萨日娜脸上的喜色被深深的忧虑取代,古日连明眉头紧锁。乌尔图脸色发白,乌云其其格更是脸色惨白,眼中含泪,身体微微发抖。她看着顾远满身的血污,如同看到了地狱归来的杀神,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
“是……是因为巴尔……因为托娅拒绝了他……王爷才……才……”乌云其其格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自责和恐惧,“是不是……是不是我那时候……不该让托娅……不该让王爷为难……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他们全家……” 她觉得自己是这场灭门惨祸的导火索,痛苦得几乎要晕厥。
金萨日娜也皱紧了眉头,看着儿子那身刺目的血迹和冰冷的神色,心中第一次涌起一丝陌生感和担忧。儿子……是不是太过狠厉了?这满门抄斩的手段……
乌尔托娅站在母亲身边,脸色也有些苍白。她看着顾远,看着他脸上尚未干涸的血迹,看着他眼中残留的一丝疲惫和尚未散尽的煞气,她的心也在颤抖。她也听到了那隐约的惨叫声,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知道权力的斗争残酷,但如此血腥的清洗,还是让她感到了冲击。尤其是想到那些人,或许真的只是因为巴尔对她的执念而走上了绝路……她的眼底,无法控制地涌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顾远看着母亲眼中的担忧,看着乌云其其格的自责和恐惧,看着乌尔托娅那强忍泪花的模样,心中微微一沉。他知道,自己的手段确实酷烈。他刚想开口解释,说明额尔敦父子的叛乱本质和不得不为的理由,试图安抚她们。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乞答孙乙涵瓮声瓮气地开口了,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老夫人,托娅姑娘,你们别怕,也别乱想。”
“族长他,一开始根本没想杀人!是额尔敦那老狗和他儿子巴尔,当着所有长老的面,指着族长的鼻子骂他是狗!骂托娅姑娘是……是贱人!”乞答说到这里,铜铃般的眼睛瞪了乌云其其格一眼,吓得她一哆嗦。
“族长忍着气,还让那老狗当司仪,让巴尔坐首席!这是多大的恩典和脸面?族长够给面子了吧?结果呢?”乞答的语气充满了愤怒和不平,“那巴尔小崽子,带着几十号人拿着刀就冲进来要杀族长!要不是族长和俺身手好,现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们了!”
“族长这才怒了!下令杀光那些敢动手的叛贼!灭他们满门,是族长定的规矩!敢刺杀族长,就是巴哲尔的下场!这是立威!也是告诉所有人,背叛的下场!”乞答说完,气呼呼地站在一边。
乞答的叙述虽然简单直白,却清晰地还原了事情的经过和顾远动手的理由——不是报复情敌,而是自卫反击,更是对叛乱者最严厉的惩罚!
顾远没有补充,只是疲惫地站在那里,看着乌尔托娅。他以为她会嗔怪,会像阿茹娜那样因为善良而哭泣,会质问他的残忍。
然而,乌尔托娅的反应,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她眼中的水雾还在,但她没有哭出声,更没有质问。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然后,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迈步走向了满身血污的顾远。
她走到他面前,抬起头,清澈的目光迎上他带着一丝复杂和疲惫的眼神。她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掏出了那块干净的帕子。
这一次,她没有为他擦汗,而是极其轻柔地、一点一点地,擦拭着他脸上已经有些干涸的暗红色血迹。她的动作那么专注,那么温柔,那么的令人心疼……
“远哥哥……”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你……伤到没有?累坏了吧?”
她小心翼翼地为他解开沾满血污的貂裘系带,动作轻柔得怕碰疼他。沉重的、带着浓重血腥气的貂裘滑落在地。她又扶着他走到铺着厚厚兽皮的矮榻边,柔声道:“快躺下歇歇,我让田先生再给你看看。”
顾远被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弄得有些怔忡,顺从地躺下。他刚想开口:“托娅,我……真不是……”
话未说完,一只温软的、带着淡淡馨香的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唇上。
乌尔托娅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没有了恐惧,没有了质疑,只有深不见底的理解、心疼和一种近乎信仰的坚定。
“远哥哥,别说了。”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懂。”
“你这么做,一定有你的道理。有你的不得已,更有你的考量。”
“我不会问,也不需要问。”
“我只知道,”她的指尖轻轻拂过他紧锁的眉头,仿佛想抚平那里的疲惫,“你没事就好。你没有受伤就好。你累了,就好好休息。”
她的声音如同最温暖的泉水,瞬间抚平了顾远心中最后一丝因杀戮带来的躁动和因家人反应而产生的阴霾。她那无条件的信任和理解,她那超越了对血腥恐惧的、只关注他安危的纯粹关怀,让顾远那颗在权力旋涡中冰冷坚硬的心,彻底被融化了。一股巨大的暖流和难以言喻的感动,汹涌地填满了他的胸腔。
他反手握住了她按在自己唇上的小手,紧紧地包裹在掌心,好似抓住了黑暗中的光。
两对老两口看着这一幕,担忧和恐惧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欣慰、感动和释然。
金萨日娜眼中闪着泪光,脸上却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她明白了,儿子没有变,他还是那个重情重义、有担当的儿子!他的狠厉,是面对敌人、保护自己和家人的铠甲!而托娅这丫头,更是好得没话说!她懂他!她配得上他儿子!有这样的儿媳妇在儿子身边,她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乌云其其格也停止了啜泣,看着女儿温柔体贴地照顾着王爷,王爷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珍视和柔情,她终于彻底相信,王爷的杀戮并非迁怒,也理解了女儿的选择。有这样的丈夫护着,女儿的未来……或许真的会很好。
古日连明和乌尔图对视一眼,两个不善言辞的男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安心和喜悦。
毡包内,浓重的血腥气似乎被这脉脉温情所驱散。喜庆的红绸在灯火下依旧鲜艳,映照着矮榻边依偎的身影,以及周围家人欣慰的笑容。昨夜的定情信物——那柄古朴的短剑,静静地躺在乌尔托娅的怀中,冰冷的金属似乎也染上了暖意。权力的铁血与爱情的温柔,在这小小的空间里,达成了奇异的、令人心安的平衡。窗外的血腥与惨嚎已成为背景,初升的月亮静静俯瞰着这片刚刚经历风暴、却已重归宁静与希望的营帐……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