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年的夏天,费城郊外的森林像被扔进了火炉,蝉鸣把空气搅得粘稠。六岁的科比·布莱恩特蹲在橡树的阴影里,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花生酱三明治,额头上的汗珠顺着鼻尖滴在草叶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刚和邻居家的男孩打完球,对方耍赖把球抱回了家,他憋着一肚子气往森林深处走——这里是他发现的秘密基地,一棵老橡树的树洞里藏着他攒了半年的球星卡。
树洞里比外面凉快点,他伸手去摸卡片,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滑腻的东西。不是树皮的粗糙,也不是泥土的湿软,像某种光滑的皮革,还带着微弱的蠕动感。他猛地缩回手,心脏“咚咚”撞着肋骨,借着从树洞缝隙透进来的光斑,他看见一团紫色的影子盘在卡片上。
那是一条蛇。
比他见过的任何蛇都要漂亮,也更吓人。鳞片不是普通蛇的青灰或土黄,而是深到发黑的紫,像傍晚被染透的天空,阳光照在上面时,会泛出一层细碎的、类似金属的光泽。它的身体不算特别粗,但很长,盘起来像一圈圈叠在一起的紫色绸缎。最让人难忘的是它的眼睛,瞳孔是竖起来的细缝,颜色是明亮的黄,像两颗嵌在紫色丝绒上的黄宝石,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科比的脚像被钉在了地上,他想起爸爸说过,遇到蛇不能跑,一跑它就会追上来。他屏住呼吸,看着那条蛇缓缓抬起头,三角形的脑袋微微晃动,然后,它张开了嘴。
不是他想象中长满尖牙的样子,口腔内侧是纯黑的,像深不见底的洞穴。一条黑色的信子快速地吐出来,又缩回去,带着“嘶嘶”的轻响。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细针,扎得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以为自己会被咬伤,或者被吓得大哭,但奇怪的是,他没有。那条蛇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既没有进攻的姿态,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它的黄色眼睛里没有恶意,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平静,好像在观察一个闯入领地的陌生生物,又好像只是在确认他有没有威胁。
过了不知道多久,科比的腿麻了,他试探着往后退了一步。蛇没有动。他又退了一步,还是没动。直到他退到离树洞几步远的地方,那条蛇才慢慢松开身体,滑下球星卡,钻进树洞深处的阴影里,消失不见了。
他这才敢大口喘气,后背的t恤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没敢再去拿球星卡,几乎是连滚爬地跑出了森林。
那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紫色的蛇,身体像风一样快,在森林里穿梭,黄色的眼睛能看清树叶背面的纹路,黑色的信子能闻到远处溪水的味道。
从那天起,他每天都会去森林里看那条蛇。
一开始他只敢远远地站着,看它盘在树洞里晒太阳,或者贴着地面滑行,紫色的身影在绿色的草丛里一闪而过。后来他胆子大了些,会带些碎面包或者生鸡蛋放在树洞门口——他不知道蛇吃不吃这些,但他想跟它“搞好关系”。
蛇似乎也接受了他的存在。有时他坐在橡树底下看书,它会从树洞里爬出来,盘在他脚边的石头上,黄色的眼睛半眯着,像在打盹。他不敢碰它,只是偶尔会小声跟它说话,说学校里的事,说打球时遇到的麻烦,说他有多喜欢篮球,说他以后一定要进NbA。
“他们都说我年纪太小,打不好球,”有一次,他输了比赛,眼眶红红的,坐在树边对蛇说,“可我觉得我能打好,我每天都练到天黑,比谁都努力。”
蛇抬起头,吐了吐黑色的信子,好像在回应他。
他给它起了个名字,叫“紫电”。因为它滑行的时候太快了,紫色的身体像一道闪电。
日子一天天过去,科比长高了,球技也越来越好。他不再是那个会被邻居家男孩欺负的小孩,在球场上,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小豹子,运球、突破、投篮,动作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他还是每天去森林看紫电,有时会带个篮球,在橡树附近的空地上练习。紫电会盘在树枝上,黄色的眼睛跟着他的身影转动,看他一次次起跳,一次次把球投进挂在树杈上的篮筐——那是他用铁丝和旧篮圈做的简易篮架。
有一次,他练习投篮时崴了脚,疼得坐在地上龇牙咧嘴。紫电从树上滑下来,慢慢爬到他脚边,用脑袋轻轻碰了碰他肿胀的脚踝。冰凉的触感让他疼得抽了口气,但奇怪的是,那股凉意好像缓解了一些疼痛。他看着紫电的眼睛,突然觉得,他们已经是朋友了。
“等我以后打职业比赛,”他摸着紫电光滑的鳞片,那是他第一次敢碰它,“我就把你的颜色穿在身上。”
紫电吐了吐信子,没动。
十二岁那年,科比要搬家了。他爸爸被球队交易到了意大利,全家人都要跟着去。他最后一次去森林,把自己最宝贝的一张乔丹新秀卡放在树洞里,那是他用三张限量版球星卡换的。
紫电盘在卡片旁边,科比蹲下来,看着它:“我要走了,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
紫电抬起头,黄色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它慢慢地爬过来,用身体缠了缠他的手腕。不紧,只是轻轻绕了一圈,像一个冰冷的、紫色的手环。
“我会想你的。”科比的声音有点哽咽。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树洞,看了一眼那条陪了他六年的紫色蛇,转身跑出了森林。他没有回头,他怕一回头,就舍不得走了。
在意大利的日子,科比每天都在打球。语言不通,他就用篮球跟队友交流;想家了,他就抱着球在球场上练到深夜。他常常想起费城的森林,想起那棵老橡树,想起紫电黄色的眼睛和黑色的信子。他开始研究蛇,在图书馆里查资料,才知道紫电可能是一条黑曼巴蛇。
黑曼巴,非洲最毒的蛇之一,也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蛇,能以每小时二十公里的速度移动。它们通常是灰褐色的,但偶尔会出现变异个体,呈现出紫色或深蓝色。资料里说,黑曼巴性格凶猛,遇到威胁时会主动攻击,被咬一口如果不及时治疗,半小时内就会死亡。
科比看着书上的图片,很难把那些描述和紫电联系起来。他记忆里的紫电,总是很安静,很冷静,即使被他打扰,也从未表现出攻击性。但他记住了“黑曼巴”这个名字,记住了它的速度和致命的攻击性。
他开始模仿黑曼巴。在球场上,他变得更快、更狠,突破时像黑曼巴出击一样迅猛,投篮时像毒液一样精准。对手越是强硬,他越是兴奋,就像黑曼巴遇到猎物时,永远不会退缩。
高中时,他回到了美国,凭借出色的球技成为了全美闻名的篮球明星。1996年,他跳过大学,直接参加NbA选秀,被洛杉矶湖人队选中。穿上湖人球衣的那天,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紫金相间的球衣像一道闪电,劈中了他的记忆——紫电的颜色,不就是这样吗?
职业生涯的前几年,科比过得并不顺利。作为新秀,他要从替补打起,偶尔有高光表现,却也因为年轻气盛受到不少批评。他和队友的关系一度紧张,媒体说他太独,说他不顾团队,说他永远成不了乔丹。
那些日子,他常常在深夜的训练馆里一个人练球。灯光照着空旷的球场,只有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回荡。他想起费城的森林,想起紫电在他崴脚时碰他的那一下,想起它黄色眼睛里的平静。
“我需要更狠一点。”他对自己说。
他开始研究黑曼巴的习性,看纪录片里它们如何潜伏、如何出击、如何在捕猎时保持绝对的专注。他把那种专注带到了球场上,不管外界有多少质疑,不管对手有多强,他的眼里只有篮筐。他的得分越来越高,绝杀越来越多,球迷开始叫他“小飞侠”,但他知道,自己心里住着一头更凶猛的野兽。
2003年,科比经历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一场突如其来的官司让他身败名裂,赞助商解约,球迷谩骂,队友疏远,连家人都差点离他而去。他把自己关在训练馆里,除了睡觉就是练球,汗水浸透了一件又一件球衣,却洗不掉心里的痛苦和愤怒。
有一天凌晨,他练到筋疲力尽,坐在球场边的地板上,看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他想起了紫电,想起了那条在树洞里平静注视着他的紫色黑曼巴。它会不会遇到过危险?会不会被猎人追杀?会不会在受伤时独自舔舐伤口?
他突然明白了,黑曼巴的凶猛不是因为好斗,而是因为生存。它必须比猎物更快,比天敌更狠,才能活下去。
“从今天起,我就是黑曼巴。”他对着空旷的球场说。
从那天起,科比变了。他不再是那个冲动的“小飞侠”,他变得更加冷静,更加专注,也更加致命。他在球场上的眼神,像黑曼巴锁定猎物时一样锐利;他的进攻,像黑曼巴的毒液一样精准;他在关键时刻的表现,像黑曼巴出击时一样毫不犹豫。
2006年1月22日,对阵多伦多猛龙队的比赛中,科比单场砍下81分,创下NbA历史第二高的单场得分纪录。赛后采访时,记者问他是什么支撑他打出这样的表现,他说:“是黑曼巴精神。”
“黑曼巴精神?”记者追问,“那是什么?”
“是专注,是坚韧,是在逆境中也不放弃的决心,”科比的眼神很亮,像有火焰在燃烧,“是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把球投进篮筐的执念。”
从那以后,“黑曼巴”成了科比的代号。球迷们在看台上举着画有黑曼巴蛇的牌子,解说员在他投进关键球时大喊“黑曼巴出动了”。他的球鞋用黑黄紫三色设计,他的护腕上印着蛇的图案,连他的庆祝动作,都带着一种类似蛇出击的迅猛感。
他穿着紫金黑三色的湖人球衣,拿下了五个NbA总冠军,两次总决赛mVp,十八次入选全明星,成为了NbA历史上最伟大的球员之一。他的名字和“黑曼巴”紧紧绑在一起,人们提起他,就会想起那条速度快、攻击性强、永远不会退缩的蛇。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代号的由来,是费城森林里一条紫色的蛇,是一个男孩和一条蛇之间的秘密约定。
2016年,科比宣布退役。最后一场比赛,他穿着湖人的紫金战袍,砍下60分,用一场完美的表演告别了赛场。赛后,他站在球场中央,对着全场球迷说:“曼巴out。”
话筒放下的那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天,回到了费城的森林里。老橡树下,一个六岁的男孩蹲在那里,看着树洞里的紫色蛇。蛇抬起头,黄色的眼睛里映着男孩的影子,黑色的信子轻轻吐出,像在说再见。
很多年后,科比在自传里提到了那条蛇。他说,那是他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对手”,也是第一个“朋友”。它教会他,真正的强大不是不害怕,而是即使害怕,也要敢于面对;真正的速度不是跑得有多快,而是在关键时刻,能不能比别人更快一步;真正的颜色,不是穿在身上的战袍,而是刻在骨子里的执念。
“我把它的颜色穿在了身上,把它的精神刻进了心里,”他在书的最后写道,“它让我知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黑曼巴,只要你敢唤醒它,就能创造奇迹。”
2020年1月26日,加州的天空飘着细雨。费城郊外的森林里,那条紫色的黑曼巴正盘在一棵老棕树的树杈上。它已经很老了,紫色的鳞片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黄色的眼睛却依旧明亮。突然,它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黄色的瞳孔剧烈收缩。
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被雨雾模糊着,听不真切。
紫电缓缓滑下棕树,身体在潮湿的地面上留下一道淡紫色的痕迹。它没有回老橡树的树洞,而是绕着棕树的树干慢慢爬行,一圈又一圈,像在完成某种仪式。最后,它停在树干中段,用头部轻轻撞击着树皮,一下,又一下,发出微弱的“咚咚”声,像在敲打着某个只有它能听见的节拍。
雨越下越大,打湿了它的鳞片,也冲刷着树干上的痕迹。当第一缕阳光试图穿透云层时,那条紫色的身影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那棵棕树的树干上,留下了一道模糊的印记。不是蛇的爬行轨迹,而是两个深浅不一的凹痕,像被什么东西用力刻上去的数字——24。
雨水冲刷着印记,却没能将它完全抹去。风穿过森林,带着远处城市的喧嚣,也带着老橡树的低语,像是在诉说一个关于男孩与蛇、关于黑曼巴精神、关于永不落幕的传奇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