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咸阳宫,章台殿。
嬴政端坐于御案之后,正批阅着由各地呈报上来的竹简。
殿内灯火通明,映照着他冷峻而威严的面容。
墨家机关城的覆灭,似乎并未给他带来太多的喜悦,反而让他的眉宇间凝结着一层更深沉的思虑。
一名身着暗色服饰的影密卫出现在殿中,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密报。
“讲。”
嬴政头也未抬,朱笔在竹简上划过一道凌厉的批红。
“启禀陛下,据各分部探查,墨家残孽自机关城溃散后,行动极为隐秘,化整为零,难以追踪其主力动向。
然,近日在旧楚之地,多有可疑迹象。”
嬴政手中的朱笔微微一顿。
影密卫继续道:“尤其是洞庭湖以南,原楚国项氏一族的封地附近,屡有身份不明、身手矫健之人出没。
其行事风格,与墨家游侠颇为相似。虽无确凿证据表明项氏直接参与,但种种迹象指向,墨家残余很可能与项氏一族有所勾连,甚至已潜入其势力范围,寻求庇护。”
“项氏……项燕虽死,其族余孽,亡我大秦之心却不死。”
项氏在楚地旧贵族中威望极高,树大根深。
墨家虽遭重创,但其精通机关术、拥有大量游侠死士,若与地头蛇项氏联合,无疑将成为帝国腹地又一颗危险的毒瘤。
“盖聂呢?”
“盖聂行踪更为飘忽,最后一次较为可靠的线索,亦出现在楚地边境。
他与一名墨家头目,似在寻找什么人,其后便再无确切消息,仿佛人间蒸发。”
嬴政他沉吟片刻,眼中寒光闪烁,“传令下去,加大对旧楚之地,尤其是项氏势力范围的监视。
凡与墨家、项氏勾结者,一经查实,夷三族!”
“是!”影密卫领命,身影一晃,再次融入殿角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
嬴政重新拿起朱笔,却并未立刻落下。
他望向殿外沉沉的夜色,心中思忖:墨家与项氏勾连,这绝非好消息。
看来,对旧贵族的清理和对地方势力的掌控,还需要进一步加强。
同时,蜃楼的建造也必须加快,唯有强大的武力与超越凡俗的威慑并存,才能彻底震慑这些心怀叵测之徒,奠定万世不移之基业。
次日一早,他便让人找来了李斯。
“臣、李斯,拜见陛下。”
“平身吧……”
“谢陛下。”
“拟诏,命蒙恬加快北方长城戍守交接,其本部黄金火骑兵随时待命,以备南方不时之需。
另,催促公输家族,蜃楼建造,不得有误!”
“臣,遵旨。”
……
洞庭以南,云梦大泽深处。
这里山峦叠嶂,水网密布,雾气终年缭绕,是帝国力量也难以完全渗透的区域。
在一处隐蔽的山谷中,依着山势搭建着一些简易却布局严整的屋舍,隐约能听到打铁、操练之声,这里正是项氏一族秘密经营的一处据点。
最大的木屋内,气氛凝重。
少羽正紧锁眉头,听着族中长老和将领的汇报,他的叔父项梁坐在主位,面色沉静,眼神中却闪烁着忧虑。
“帝国罗网的探子活动越发频繁,我们好几个外围联络点都被拔除了。”一名将领沉声道。
“看来,嬴政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项梁缓缓开口,声音带着楚地特有的浑厚:“墨家朋友们的到来,虽增强了我们的力量,却也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巨石,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他们的目光不由得投向坐在角落的几人,正是从机关城死里逃生的墨家统领班大师,高渐离、大铁锤,盗跖等人。
经过连日的逃亡与调养,高渐离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的寒意却愈发凛冽。
大铁锤身上缠着绷带,沉默的坐在那里,如同一座压抑的火山。
盗跖则显得有些焦躁,不时看向门外。
“项梁先生,是我等连累了项氏。”
班大师语气之中带着歉意。
“若非巨子遗命,让我等寻机与反秦势力联合,我们也不会……”
项梁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班大师言重了。抗秦大业,本就应该联合所有志同道合之士。
墨家与帝国血海深仇,与我项氏目标一致,何来连累之说?只是如今形势逼人,我们需更加谨慎。”
就在这时,木门被推开,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来人一身素白衣衫,气息内敛,面容平静,正是盖聂。
他手中提着一些草药,显然是刚外出归来。
“盖先生。”
项梁等人纷纷起身致意。尽管盖聂曾是秦国首席剑术师,但他的实力以及在机关城对抗卫庄、护送墨家残余的举动,赢得了项氏和墨家众人的尊重。
盖聂微微颔首,将草药交给一旁的项氏族人,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在高渐离身上:“高统领的伤势,还需静养,不可动气。”
高渐离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他对盖聂的感情复杂,既有对其武艺的敬佩,也有因其出身而残留的一丝隔阂。
“盖先生,外面情况如何?”项梁问道。
盖聂走到窗边,望着山谷外迷蒙的雾气,缓缓道:“罗网的网,收得更紧了。我们在此地,恐非长久之计。帝国不会放任墨家与项氏联合而坐视不理。”
少羽闻言,猛的站起身,少年英气的脸上满是不忿:“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躲藏下去吗?嬴政暴虐,天下苦秦久矣!我们应当主动出击!”
“羽儿,不得无礼!”
项梁呵斥道,随即叹了口气,“盖先生所言极是。我们现在力量尚弱,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需要等待时机,联络更多反秦力量。”
盖聂转过身,目光深邃:“寻找盟友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积蓄自身力量,并且找到帝国的弱点。”
他顿了顿,“我听闻,嬴政近来沉迷于寻仙问道,耗费巨资建造蜃楼,欲往海外求取长生不死药。此等劳民伤财之举,或许会是一个契机。”
众人闻言,皆是一怔。嬴政求长生?这确实是一个惊人的消息。
高渐离冷声道:“若此事为真,必会加剧民间疾苦,动摇帝国根基。”
项梁眼中精光一闪:“若我们能将此消息广为传播,揭露嬴政荒唐,或可激发更多民怨!”
盖聂却摇了摇头:“传播消息固然可行,但更重要的是,我们需弄清楚这‘蜃楼’究竟为何物,阴阳家在其中扮演何种角色。
他们的护法和长老,绝非易与之辈。”
提起阴阳家护法,屋内众墨家统领,皆是闭口不谈,当初墨家机关城被灭之时,若不是陈雍出手,那他们可能便会葬身于那。
这是恩。
可据盖聂和天明后来所说,他们的巨子,也是被陈雍逼迫而死。
这是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