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斜切过书架,落在一本摊开的纪念册上。封面上那张《窗外的我们》被镀了一层淡金,两人的背影静默如初,却不再只是某个瞬间的定格。云倾月站在书桌前,指尖轻轻划过照片边缘,仿佛在确认某种温度是否还残留其上。
时砚坐在一旁的沙发里,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一封未读邮件静静悬浮在收件箱顶端。发件人是“国际摄影文化交流组委会”,标题简洁而沉重:“新阶段·东方之眼——邀请函更新”。
他点开附件,纸张翻页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格外清晰。云倾月转过身,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文件上。
“他们追加了要求。”时砚抬头,“主题必须围绕‘非西方视角下的当代影像表达’,策展提案要在十天内提交,还要附带三组原创作品作为引言。”
云倾月没说话,走到窗边拉开窗帘。阳光骤然涌入,照亮了墙上挂着的一幅学员作品——逆光中一只伸向镜头的手,掌心托着一枚落叶。她记得那天拍摄时,那个学员说:“我想让人看见,平凡也有重量。”
“我们刚把他们的光点亮。”她低声说,“现在,是不是也该把这束光送出去?”
时砚合上电脑,走到她身后半步的位置。他知道她在犹豫。过去几个月,她第一次真正放下影后的身份,蹲下来听一个哭泣的女孩讲她的失败。这种连接太深,轻易割裂会疼。
“这不是离开。”他说,“是带着他们一起走。那个说‘摄影不是比赛’的男生,那个拍下老人剪影的女孩——他们的声音,也可以被听见。”
云倾月缓缓转身,目光落在书架最下层的一本旧相册上。她弯腰取下,翻开泛黄的一页。一张雪中的胡同照片静静躺在塑料封套里,背景是低矮的灰瓦屋檐,一个小女孩站在门口,手里举着一台老式胶片机。
背面有一行稚嫩的字迹:“第一次想留住的中国光。”
她凝视良久,将相册轻轻放回原位。
“那就去。”她说,“不是以谁的身份,而是作为摄影的传递者。”
同一日下午,摄影品牌工作室的会议室里,投影仪映出邀请函的扫描件。楚寒的脸出现在视频窗口,神情沉稳,语气却带着惯有的审慎。
“国际声誉提升是事实,但这类项目没有直接商业回报。”他顿了顿,“而且下季度的品牌联名推广已经排期,你们的缺席会影响整体节奏。”
空气微滞。时砚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打开一段视频。画面里,一群学员围坐一圈,正激烈讨论一张街头抓拍。
“我觉得这张厉害,”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指着屏幕,“它拍的是生活本身,不是摆出来的美。”
沉默片刻,另一个女生接话:“可如果没人看到呢?我们拍得再好,也只是自己感动自己。”
这时,那个一直低头记笔记的男学员忽然抬头:“那就让别人看见。不是靠炒作,是靠真实。”
视频结束,会议室陷入短暂安静。
“我们办培训班,不是为了卖相机。”时砚看着屏幕里的楚寒,“这次出去,也一样。”
楚寒目光微动,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两下——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云倾月直视镜头:“如果连我们都不走出去,谁来定义中国摄影的声音?”
楚寒沉默数秒,终于点头:“公司会提供后勤支持。签证、设备运输、保险,全部走绿色通道。”他停顿一下,补充道,“但记住,你们代表的不只是自己。”
会议结束前,他忽然又开口:“组织方提到,这次会有三位欧洲重量级评委参与终审。”
话音落下,视频窗口一闪,信号切断。
夜色渐起,城市天台花园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铁艺桌上的咖啡杯已冷,两人并肩坐在长椅上,远处楼宇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一片缓缓流动的星河。
“我习惯了一个人走红毯。”云倾月忽然说,声音很轻,“可这次……我想和你一起站在异国的展厅里。”
时砚侧头看她,嘴角扬起:“怕了吗?以前你可是连颁奖礼都懒得打招呼的人。”
她没笑,只是将手轻轻覆上他的。他们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交叠在水泥地上,像一幅未经修饰的剪影作品。
他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延时视频。画面是展览闭幕那天的展厅,阳光从高窗斜射而入,缓缓移动,一寸寸照亮整面展墙。最后,光线停在《窗外的我们》上,整张照片仿佛被点燃。
“你看,”他说,“光一直在走。”
云倾月靠上他的肩,闭了会儿眼。再睁开时,目光已变得清明。
“那就让世界也看看,属于我们的光。”
她站起身,整理了下衣袖。风忽然大了些,卷起一片银杏叶,在空中打了几个旋,落向台阶边缘。
时砚弯腰捡起,叶片脉络清晰,边缘微微卷曲。他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封面上用钢笔写着:“东方之眼·初稿”。他将叶子轻轻夹进第一页,合上本子。
远处,一架航班正从低空掠过,尾灯划出一道微红的轨迹,消失在云层之后。
他的手指还停留在笔记本封面上,指节因用力而略显发白。
城市灯火如潮,某一扇窗内,一台相机正静静躺在桌角,镜头对准夜空,快门已预设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