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你小时候活泼好动,两岁之前是你大姨一直帮着照看你的,但凡一时离了眼 ,你就会有事发生。”
“自打你会走路起,就在院子里追鸡撵狗,家里的鸡鸭鹅都被你赶得不爱下蛋,更别提小羊和小牛犊,那都是你心爱的好玩具。”
“后来你大姨家里的媳妇怀孕需要照顾,她就回去了。秋收的时候,你妈忙着拾棉花,把你放在地头玩。你康康哥负责看着你,结果他上个厕所的功夫,你自己就抓了一条蛇轮着玩。”
“那一次可把你妈吓惨了,尽管最后知道那条蛇没毒,把你全身检查了一遍,她还是嗓子都哭哑了。”
“你妈想着带着你在乡下种地看不住你,就到城里来打工,白天把你送到托儿所。结果你从托儿所偷跑出来,让大家一通好找,所以附近托儿所都不敢接收你了。”
“最后你妈只有带着你去工厂干活,可是你到处跑着玩,都敢爬到人家塔吊上坐着,给人家司机吓得直哆嗦,最后工厂不让你妈干了。”
“你妈没办法,又找了一个作坊,可以带着你。结果你在员工宿舍点鞭炮放火,把整个屋子的衣服被子全烧了。”
……
随着庄明月的讲述,安宁开始低头苦笑,这些事她多多少少还有一些印象,尤其是放火的事,记忆特别清晰。
安宁抬起头问庄明月:“庄阿姨,你当时给我妈送钱去,是帮着我妈给别人赔钱吗?”
“不然呢?都到冬天了,大家忙一忙也准备回家过年了,总不能这笔账欠到来年。”
“阿姨,那笔钱真的不是买我的吗?”
“傻孩子,说起这事儿来,我还有些怨你妈呢。你妈那个死没良心的,骗了我很长时间。”
安宁睁圆了眼睛,疑惑地看着庄明月,后者叹气后道:“安宁,你爸妈离婚的时候,你还在肚子里,她舍不得把你打掉,我家没有孩子,当时她和我商量,生下来就把你送给我养,这是你妈先同意的。”
“结果你出生了,我去伺候你妈坐月子,准备抱你走,你妈说满月了再让我抱走;等你满月了,你妈又说再养大一点儿,多吃点奶,再让我抱走;等你大一点的时候,你妈说周岁了再给我 ,她就这样一直拖着,一直吊着我。”
“直到那次你在宿舍放了火,你妈觉得实在带不好你了,你哪天能出危险丢命,她做不到一边上班一边带好你。而我们正好又要调往北京,能给你更好的生活,所以你妈才下定决心让我带你走。”
“谁知道你这个小没良心儿的,晚上竟然爬窗户逃走了!天亮后,我们到那个作坊的宿舍找你,发现你妈带着你也逃走了!”
“当时几天后我们就要调往北京,已经申请了一个孩子的户口,不能浪费指标,所以就去孤儿院领养孩子。在那里遇见了你哥哥,我们在孤儿院一出现,他就抱着我的腿叫妈妈,所以我和你博叔叔就选择了他,带他来了北京。”
“所以说安宁啊,生活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你哥哥选择了我们,你选择了和妈妈待在一起。现在你们长大了,我们也老了。”
“阿姨,我一直以为是我妈不要我了,要把我卖给你……”阿宁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傻孩子,哪有妈妈不要孩子的?她当时想你跟着我到北京来,肯定比跟着她享福,所以才会同意我带你走的,结果最后,她还是反悔了。”
“安宁乖,别哭了,吃颗糖,小时候你最喜欢吃大白兔奶糖了。”
安宁剥了一颗糖含在嘴里,眼中闪着泪光,内心的冰山在真相的温暖中无声地消融,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自己曾经认为的样子。
她从来没想到,亲人之间会有这么深刻的误解!
两人又聊了一些家常和往事,互相补足了这十多年未曾了解的生活概况和遗憾。
夜里,安宁坐上返回津市的车,一路流泪,好像要把心里这么多年挤压的委屈哭干净。
下车后,她感觉自己好像放下了千斤重担,无比轻松。
安宁微信联系彩霞,得知她已经到了机场,准备飞回海岛。
不能和彩霞分享内心的喜悦,安宁觉得自己要重新面对自己的家人和生活。
生活可能真的不是自己想像的样子。
安宁安排好自己的工作,给徐姨和王姨放了假,带上毛毛飞回了草原。
这是毛毛第一次来到草原,安宁一直没有对家人提起过毛毛。
原本她只想自己独自拥有毛毛,谁也不打扰,努力用财富给毛毛铺一条成长的金光大道。
疫情给了她一次教训,生活一定有备选方案,当时在云南和彩霞共度难关,是她第一次选择相信和托付别人。
现在再一次踏进旧日的足迹,或许别人不是自己想像的样子?
出了机场,大巴车在草原上飞驰,故乡的风,故乡的云,故乡的乡音都让安宁眼角湿润。
毛毛的大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看见牛羊群、马群都会惊叹,小嘴一直不停地在说话:“这里的草为什么出来得晚?油菜花能吃吗?姥姥家有马骑吗?……”
安宁一边耐心地解释十万个为什么,一边看着路上曾经熟悉的风景和新的变化。
车到镇上停下,安宁领着毛毛去找王巧妮。
安宁离开镇上时把小商店留给了王巧妮经营,现在已经被王巧妮扩大成了一个超市。
当安宁和毛毛出现在王巧妮面前时,王巧妮用力搓了搓眼睛,才相信眼前笑着的漂亮姑娘真的是自己的小女儿!
“妈,我回来了。”安宁看着鬓角发白的母亲,有些内疚。
“小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啊?还知道自己有家啊?这孩子是……”王巧妮盯着毛毛的脸和安宁的脸来回比对,眼前这个小姑娘几乎和小时候的安宁一模一样!
“妈,这是我闺女,毛毛,叫姥姥。”安宁看着互相打量的祖孙俩,把毛毛推向前。
“姥姥,我是毛毛。”
血缘使然,毛毛伸出双手走王巧妮,王巧妮搂住毛毛,眼泪就下来了,“安宁你个没良心,我孙女这么大了你才让我知道,你干的这叫人事吗?”
“妈,你听我解释……”安宁妈妈哭,有些心慌。
“你别解释,你不就是怕我们管着你吗?把毛毛留下,你爱上哪去上哪去!”
“妈,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送货的?”
“可不咋的?年年月月用货车送糖果过来,人一走几年不露头,只见东西不见人,你说你不是一个送货的?”
几年不见,老妈脾气见涨,安宁知道自己以前对老妈误会太深,不敢任性,快速转移话题,“妈,我爷还好吧?家里还养牲口吗?”
王巧妮抱着毛毛一通心肝宝贝似的稀罕,满心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
摸着毛毛细软的头发说:“毛毛乖乖,肚子饿不饿?姥姥带你下馆子吃羊肉去。”
王巧妮抱起毛毛,让柜台收银员多盯着点,才对安宁说:“你爷挺好的,昨天还来镇上买油,大家都惦记着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可真行,把我们都忘到山梁子上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好,先吃饭,可不能饿着我的小毛毛。毛毛这头发又细又软,不像你的又粗又硬,死犟死犟的。不过眉眼和你小时候一模一样,真让人稀罕。对了,毛毛爸爸呢?咋不一起带回来?”
“毛毛跟我过。”
“咋?怕我们要彩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