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寮内一片死寂,连呼吸都显得格外清晰。符绫静坐在床边,身影凝固如雕塑。
小黑僵立在鎏的身旁,翠绿色的瞳孔死死盯着符绫,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的震惊。它的胡须微微颤抖,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真是危险的做法。”白飨从鎏的颈边缓缓探出一只眼睛,代替小黑说出了它未能出口的话,“稍有差池,就会对主人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就在方才,符绫向小黑透露了治疗的细节。
“……毒药?”小黑浑身的毛发渐渐竖起,“你从来都没说过——”
“这是……我们目前知道的唯一方法。”符绫眉头紧锁,“所有的准备,都已经完成了。”
她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等等!这么危险的手段——”小黑从床上一跃而起,想要拦住她。
“精灵大人。”飨忽然开口,“不必过于担忧。如果发生异常,我会干预。”
…………
“放轻松,一定会成功的。”
药寮外,道姑接过单乾梁脱下的道袍,轻声鼓励。
单乾梁一言不发,僵立原地。若不是那双眼睛还在眨动,他几乎就是一尊失了魂的蜡像。
道姑抿了抿唇,将一包未拆封的注射器与一套长短不一的银针递到他手中。这些都是他即将用到的工具。
他如梦初醒般接过。银针在他指间微微发颤,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这时,药寮的门被推开,符绫走了出来。
她抬眼看向单乾梁,沉默地点了点头。
“……我进去了。”单乾梁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房间。
“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慌。”与他擦肩而过时,符绫耳语嘱咐。
“嗯。”单乾梁颔首,走进药寮,关闭房门,锁住门栓。
…………
房间内静得可怕,连心跳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单乾梁走到榻前,注视着沉睡的少女,一言不发。
直到生死悬于一线,他才发现自己双手的颤抖根本无法抑制。
“冷静,单乾梁……冷静……已经演练过那么多次,不会出错的……”
他死死掐住自己的手腕,试图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眼皮不停跳动,呼吸越来越急促,直到窒息感扼住胸口——
他猛地闭上了眼。
他原以为,自己早已克服了这容易紧张的毛病。
……上一次这样紧张,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睁开眼,胆大心细动手。你还能失败不成?”
冥冥中,似有谁人的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可是魔研社里最懂生物学的,别忘了,你手下的实验从没失败过……”
那声音如不灭的火焰,充满笃定。
“圳洐……”
单乾梁睁开了眼。朦胧记忆中那张永远自信的脸,渐渐与眼前的少女重合。
双手的颤抖,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眼前的女孩,是那个人的女儿啊。
“要是失败了,他会很失望吧?”单乾梁苦笑了一下,拆开了注射器。
…………
鎏的体内,飨静默地感知着她每一滴体液、每一处器官的动向。
它将鎏的新陈代谢压至最低,准备迎接即将注入的毒物。
——来了。
针尖刺破皮肤,稀释后的药剂精准注入静脉。
鎏的身体立即对异物产生排斥,免疫系统瞬间激活——
但飨更快一步,强行压制了排异反应,任由毒素缓缓流向全身。
它本应保护主人免受伤害,此刻却放任致命的药物侵入……真是讽刺。
飨忽然想到,其实并没有谁命令它必须守护鎏呢……它所做的这一切,是为了谁呢?
话虽如此,它仍紧紧追踪着药液的流向,防止它们对鎏造成额外的伤害。
药物逐渐渗透五脏六腑,麻痹神经,隔绝感知……
离“假死”状态,越来越近——
突然,一阵异样的脉动不知从何处响起,与逐渐微弱的心跳同频,最终盖过了心跳!
飨惊骇地发现,随着鎏的生命体征越来越弱,那颗魔王之核,竟愈发躁动!
核中的以太汹涌扑向各个器官,竟像是替代了停摆的免疫系统,开始清除毒素!
…………
注射器的活塞被缓缓推到底。
“唔……”沉睡中的鎏似乎感受到了痛苦,眉心蹙得更紧,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第一阶段自然的排异反应,是正常的……”尽管单乾梁的心随着她的反应揪紧,他仍咬紧牙关,继续推进药剂。
必须注射足量……却绝不能多,多哪怕一毫升都不行。
活塞推至尽头,针头抽出。
“呃——”鎏的痛苦似乎加剧了,呼吸也越发沉重。
单乾梁死死攥紧了拳。
反应,似乎比他预想的更剧烈……
“这是正常的……是正常的……”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只要等她彻底平静下来,就可以开始植入灵髓……”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抽出一根银针,打开一个盛满雪白灵髓粉末的小盒。
银针中空,单乾梁用灵髓填满。只待银针刺入脏器,灵髓便能注入——
“呃啊啊——!”身旁的鎏突然发出一声痛呼!全身开始剧烈痉挛!
单乾梁的脸色瞬间惨白。
——这症状,绝不该出现。
“不……怎么会……”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下意识握住鎏的手——她的体温滚烫得,几乎不似人类。
血管也浮现出刺目的猩红——
“不……不……”窒息感再次堵住胸口,“是配药出错?还是剂量不对?不……”
他指尖沾着少许灵髓,此刻,这些灵髓落在鎏的皮肤上。
在单乾梁惊骇的注视中,灵髓竟化作了血红色。
“难道是折魂散魄的问题……”
单乾梁只觉得全身血液都要冻结——他甚至没注意到,鎏的身体正散发出诡异的猩红光芒——
突然,一道黑影凭空出现!重重撞向单乾梁胸口,将他整个人掀翻在地!
“呃!什么东西!猫?!”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突然现身的小黑。
“飨!怎么回事?!”更令他瞠目结舌的事随即发生!小黑踩着他,竟口吐人言!
下一刻,一团白色肉球从鎏的胸口迅速隆起——同时,她身上的血红纹路仿佛被它吸收般,逐渐转移至其表面,那致命的红光也渐渐消退。
肉球表面,睁开了骇人的眼睛,裂开了扭曲的嘴——
“怪……怪物……”单乾梁面如死灰。
“你给我冷静!”小黑踩住他的胸口,沉声喝道。
“……精灵?!”单乾梁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强压下心悸,颤声问。
“对!我是精灵!”小黑紧盯着他,“你现在必须冷静!鎏的命就在你手里!”
单乾梁瞪大眼睛,看看小黑,又看向那逐渐成型的肉球——
“剂量不够!”飨突然出声,“一部分药剂被代谢了!必须继续注射!”
单乾梁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那样会害死她的!”他强迫自己接受眼前的现实。尽管一时大脑难以消化,但他清楚,鎏现在命悬一线。
“现在停手一样会害死她!”飨厉声反驳,“继续注射!”
“可是……”规定的剂量已经注射完毕——若再继续,又该注射多少?
“呃呃——”鎏的脸色愈发惨白。
飨的视线看向鎏痛苦的面庞,又从鎏身上移向单乾梁。
单乾梁的脸在抽搐。
“可恶啊啊!”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抓起注射器,又抽满一管致命的药剂,刺入鎏的血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