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偏殿时,宋明允的指尖还抵着茶盏边缘。
阿秀发间那片\"靖安\"布帛像团烧红的炭,烤得他后颈发烫。
他屈指叩了叩案上那封匿名信,封口处的铜印在烛火下泛着青灰——和方才他在花坛里捡到的那枚,连磨损的缺口都对得上。
\"这茶,我每日都喝。\"他从袖中摸出根细如牛毛的银针,\"你若信得过,也尝一口。\"
阿秀的睫毛颤了颤。
她盯着茶盏里浮沉的茶叶,发间布帛随着低头的动作滑出半寸,\"靖安\"二字像道旧伤疤。
宋明允注意到她右手小指微微蜷起——这是现代法医课上教过的,人在紧张时会无意识保护惯用手。
\"大人这是怕我下毒?\"阿秀突然笑了,眼尾梨涡若隐若现。
她端起茶盏时,银簪在鬓角叮当作响,\"我若真想害您,方才在祭坛就动手了。\"
茶盏见底的瞬间,宋明允瞥见她喉结轻轻滚动。
系统在腰间震动两下,数据流突然平缓——看来这杯掺了微量曼陀罗的茶,到底没测出问题。
他屈指敲了敲桌角:\"今晚亥时三刻,东华门外废弃驿站。\"
月上柳梢头时,陆沉的佩刀已经挑开了驿站生锈的门闩。
张老三举着个蒙了黑布的灯笼,火光漏出一线,照见墙角蜷着个浑身是血的中年人——正是被换走的礼官方文。
\"方大人这伤......\"张老三抽了抽鼻子,\"像是被狼狗咬的?\"
\"是刑具。\"宋明允蹲下身,指腹划过方文肩头的齿痕,\"带倒刺的狼头钉。\"他的指甲轻轻一挑,从伤口里挑出半片铜屑,\"和你发间那枚铜牌材质一样。\"
方文突然剧烈颤抖,喉间发出呜咽。
宋明允解了他的绑绳,沾着血的手按在对方手腕上:\"他们用你换走的小公子,可是眉间有朱砂痣?\"
方文瞳孔骤缩,血沫混着话往外涌:\"您......您怎么知道?
那孩子......那孩子脖子上挂着块玉,刻着'靖安'......\"
陆沉突然抬手。
众人屏息,只听见夜风卷起碎草的沙沙声。
宋明允摸到方文怀里的硬物——是块刻着\"靖安王府·亲随\"的铜牌,边缘还沾着半枚血指纹。
他转头看向阿秀,对方正盯着铜牌,眼底有什么东西碎了又聚。
\"我是靖安王遗孤的贴身侍女。\"阿秀突然开口,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
她摸向腰间的匕首,却在触到刀柄时顿住,\"奉命混入大人身边,观察您查案的动向。\"
密信展开时,烛火\"啪\"地炸了个灯花。
宋明允的指节捏得发白,信上\"影卫首领乃当朝兵部尚书义子\"几个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系统在袖中疯狂震动,寿命条下的数据流翻涌成漩涡——这是触发高阶任务的前兆。
\"张头。\"他突然抬头,\"你那身偷来的刑部官服,还能塞下你这啤酒肚么?\"
张老三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大人您可别埋汰我,方才试穿时,腰上的玉带扣都崩飞俩。\"
\"崩得好。\"宋明允扯过案上的官印往张老三怀里一塞,\"明日卯时三刻,你扮作刑部员外郎,去兵部调阅春祭安保记录。
记住,要骂骂咧咧嫌他们卷宗太乱,趁机把近三个月出入乾清宫的名单顺走。\"
\"那要是被识破......\"
\"识破了就说本县逼你的。\"宋明允勾了勾嘴角,\"反正你这张脸,天生就是被人当冤大头的。\"
陆沉突然出声:\"需要我跟着。\"
\"不必。\"宋明允摇头,\"兵部门口的守卫认得出你这张冷脸。
你和阿秀今晚去西市,把方文说的'带朱砂痣的孩子'画像拓十份,明早贴满城门。\"
阿秀攥着密信的手紧了紧:\"您就不怕......\"
\"怕什么?\"宋明允抄起茶盏喝了口冷茶,\"怕靖安王旧部灭口?
怕宗人府的鹰犬盯梢?
本县怕的是......\"他指了指腰间的系统,\"怕系统扣我寿命。\"
晨雾未散时,宋明允站在县衙后院的老槐树下。
他摸着树干上道半寸深的刀痕——那是昨夜陆沉试刀时留下的。
阿秀捧着一叠画像从月洞门进来,发间的布帛用银簪别得规规矩矩,却遮不住底下泛青的皮肤——她一夜没睡。
\"废宅在城北三十里。\"宋明允展开地图,指尖点在一片墨点上,\"影卫的暗桩,方文说他被拷问时听见'义子'二字。\"
陆沉的刀突然出鞘三寸,寒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
张老三揉着腰从偏房钻出来,官服的腰带歪在腋下,手里举着张染了茶渍的名单:\"大人,兵部那老匹夫果然把名单锁在第三层抽屉,钥匙就挂在裤腰上——\"他突然噤声,因为宋明允正盯着名单最后一行。
\"李延钊。\"宋明允念出那个名字,\"兵部尚书义子,春祭当日三次出入乾清宫。\"
阿秀的布帛又滑下来半寸。
宋明允没去帮她别,只是把地图卷成筒敲了敲掌心:\"今晚戌时,废宅见。\"他转头看向陆沉,\"你带刀,张头带迷烟,阿秀......\"他顿了顿,\"你带那封密信。\"
暮色再次漫进县衙时,宋明允站在门廊下。
他摸出怀里的铜牌,和阿秀那枚并在一起——缺口严丝合缝,像两瓣被掰开的核桃。
系统在袖中震动得发烫,寿命条的数字依然是80年,可数据流里已经翻涌着血的颜色。
\"走。\"他把铜牌揣回怀里,\"戏,该进入下半场了。\"
城北的废宅在暮色里投下巨大的影子。
风卷着荒草从断墙缺口钻进来,撞在残碑上发出呜咽。
宋明允摸了摸腰间的系统,突然笑了——他听见了,废宅深处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还有某个熟悉的,带着倒刺的刑具,正在黑暗里轻轻嗡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