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回应他的怒吼,大夏圆阵突然向两侧分开。一骑缓缓走出。
沈烈没有骑马,只是徒步持刀,走到了阵前。他身上的铠甲沾染了血迹和烟尘,但眼神依旧平静如深潭。手中的虎魄刀,刀尖斜指地面,血珠顺着刀锋缓缓滴落。
“卡瓦德将军,”沈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战场的喧嚣,“投降吧。你输了。”
“放屁!”卡瓦德双目赤红,“我萨珊勇士,宁死不降!儿郎们,随我杀!”
他挥舞弯刀,带着最后的不死军,再次发起冲锋。
沈烈叹了口气,举起了手中的刀。
下一刻,他动了。
没有花哨的招式,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是简单的一步踏出,一刀斩落。
刀光如电。
冲在最前面的三名不死军精锐,连人带甲,被一刀斩成两段!鲜血如同喷泉般溅起。
沈烈脚步不停,如同闲庭信步,走入不死军阵中。虎魄刀每一次挥动,都必然带起一蓬血雨。没有谁能挡住他一刀,没有谁能靠近他三步之内。
他就像一柄烧红的尖刀,切入黄油,所过之处,人仰马翻,尸横遍地。
卡瓦德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精锐的亲卫,如同麦秆般被收割,心中的愤怒终于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这……这还是人吗?
“保护将军!撤退!”副将阿尔达班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把拉住卡瓦德,拖着他向后退去。
剩下的不死军拼死断后,用生命为卡瓦德争取到了一线生机。
沈烈没有追。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卡瓦德在亲卫的簇拥下,狼狈地消失在混乱的战场中。
“差不多了。”他轻声自语。
战斗,从日出持续到正午。
当炽热的太阳升到头顶时,魔鬼城内的喊杀声渐渐平息。
浓烟依旧滚滚,但火焰已经熄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焦糊味,令人作呕。
遍地尸骸。萨珊人的,战马的,层层叠叠,几乎填满了岩石间的沟壑。鲜血浸透了黄沙,在烈日下迅速凝固成暗红色的硬块。
大夏士兵正在打扫战场。他们沉默地补刀未死的敌人,收集有用的兵甲,将萨珊人的尸体堆到一起。
赵风和王小虎来到沈烈面前,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血污,但眼神明亮。
“国公,初步清点,歼敌约两万三千余人,俘虏约八千,其余溃散。缴获战马万余匹,兵甲粮草无数。”赵风禀报道,“我军阵亡四百余人,伤千余。”
以六千对五万,歼敌两万三,俘八千,自身伤亡不到一千五。
这是一场辉煌的胜利。
但沈烈脸上并无喜色。他望着西方,那里是萨珊大军溃逃的方向。
“卡瓦德逃了?”他问。
“是,带着约一万五千残兵,向西溃逃。”王小虎咧嘴笑道,“俺带人去追?”
“不必。”沈烈摇头,“穷寇莫追,何况是在死亡之海。让他们逃吧。逃回去,把恐惧带回去,比杀了他们更有用。”
他顿了顿,又道:“传令,将萨珊战死者的头颅,筑成京观,就立在魔鬼城入口。让所有经过这里的人,都能看到。”
“是!”
“另外,”沈烈看向赵风,“派快马回玉龙杰赤,告诉穆萨:第一步,成了。让他按计划,进行下一步。”
“明白。”
沈烈转身,走向高处。烈日当空,将他挺拔的身影投射在血染的沙地上,拉得很长。
魔鬼城一战,只是开始。
卡瓦德的溃败,会将萨珊帝国的愤怒推向顶点。沙普尔二世,绝不会善罢甘休。
真正的风暴,还在后面。
但他已经准备好了。
魔鬼城内的厮杀声,在午后最炽烈的阳光下,渐渐平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焦糊味和沙土被血浸透后特有的铁锈味。这几种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久久不散。
沈烈站在一块形如卧狮的巨岩顶端,俯瞰着这片修罗场。
目之所及,尽是尸骸。
萨珊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岩石缝隙间、沙沟里、被火油烧焦的空地上。有些尸体叠压在一起,保持着临死前搏杀的姿态。
有些则蜷缩在角落,像是想要躲避那无处不在的死亡箭矢。
战马的尸体同样随处可见,有些被长矛刺穿,有些被弩箭射成了刺猬,还有些被火油点燃,烧得只剩焦黑的骨架。
鲜血将黄沙染成了暗红色,在烈日下迅速凝固,形成一片片触目惊心的斑驳。许多低洼处,血水汇聚成小小的血泊,反射着刺目的阳光。
大夏士兵正在沉默地打扫战场。
他们三人一组,谨慎地穿行在尸堆之间。
一人持弩警戒,一人持刀补杀尚未断气的敌人,一人则负责收集有用的战利品——完好的弯刀、锁子甲、箭囊、水囊,以及萨珊士兵随身携带的干粮和银币。
偶尔会传来短促的惨叫,那是某个装死的萨珊士兵被发现的最后哀鸣。然后便是利刃入肉的闷响,一切重归寂静。
赵风和王小虎一前一后登上岩石,来到沈烈身旁。两人身上都沾满了血污和烟尘,但眼神明亮,精神亢奋。
“国公,初步清点完毕。”赵风抱拳禀报,声音因为长时间嘶吼而有些沙哑,“此战,我军阵亡四百二十七人,重伤一百零九人,轻伤八百余。
歼敌约两万三千,俘虏八千六百余人,缴获完好战马一万两千余匹,兵甲、粮草、金银细软无数。萨珊主将卡瓦德率残部约一万五千人向西溃逃,已派斥候远远吊着,监视其动向。”
王小虎咧嘴笑道:“他娘的,过瘾!五万对六千,咱们硬是啃下了他四万!那卡瓦德跑得比兔子还快,连帅旗都扔了!”
沈烈点了点头,脸上并无太多喜色。
以六千对五万,歼敌两万三,俘八千,自身伤亡不到一千五。这无疑是一场足以载入史册的辉煌胜利。
但沈烈很清楚,这场胜利的背后,是精心的算计、地形的利用、火攻的奇效,以及萨珊人轻敌冒进、指挥混乱的致命错误。
若是在开阔平原正面决战,即便骁骑兵再精锐,也绝无可能取得如此战果。
“伤亡的弟兄,好生收敛。”沈烈沉声道,“重伤者立刻包扎,用缴获的马匹驮运,轻伤者互相搀扶。阵亡者的遗体……能带走的尽量带走,带不走的,就地火化,骨灰带回玉龙杰赤。”
“是!”赵风肃然应道。
“俘虏如何处置?”王小虎问道,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八千多人,咱们可没那么多粮食养着,也没人手看管。要不……”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沈烈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杀俘不祥,亦有伤天和。况且,这些俘虏留着,比杀了更有用。”
他看向西方,那是卡瓦德溃逃的方向,缓缓道:“将俘虏中的军官单独关押,严加看管。普通士兵,收缴兵器,卸去甲胄,每人发三日口粮,告诉他们——”
沈烈顿了顿,声音清晰而冰冷:“萨珊帝国不顾两国邦交,伪装马匪,劫掠商旅,袭杀大夏使者,此乃背信弃义、不宣而战之举。我大夏镇国公沈烈,奉旨西巡,护卫商路,不得已而反击。
今日之战,只为惩戒,不为灭国。让他们回去告诉沙普尔二世:若再敢犯我疆界,袭我商旅,下次筑京观的,就不只是这两万颗头颅了。”
王小虎和赵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不杀俘虏,反而放他们回去?
这看似仁慈,实则比杀了他们更狠!
八千多手无寸铁、丢盔弃甲的溃兵,狼狈逃回萨珊境内,会将今日这场惨败、将大夏军队的恐怖、将沈烈那番话,原原本本地带回去。
这比任何战报、任何宣传都更有说服力。恐惧会像瘟疫一样在萨珊军队中蔓延,士气将遭受毁灭性打击。
而且,这八千多人要吃要喝,沿途必然劫掠萨珊自己的村镇,进一步加剧其内部混乱。卡瓦德即便逃回去,也要面对这烂摊子。
“高,实在是高!”王小虎竖起大拇指,由衷佩服。
“至于那些战死的萨珊人……”沈烈目光扫过下方尸横遍野的战场,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按我之前说的,筑京观。就立在魔鬼城入口最显眼处,要让所有经过这里的人,第一眼就能看到。”
“是!”王小虎兴奋地搓了搓手,“这事儿俺在行!保证筑得又高又结实,让那些红毛鬼看了做噩梦!”
沈烈不再多言,转身走下巨岩。
他需要亲自去看看受伤的士兵。
夕阳西下时,魔鬼城入口处,一座巨大的“京观”已然矗立。
那是用两万余颗萨珊士兵头颅垒成的金字塔状建筑。
最底层是密密麻麻的头颅,层层叠叠向上收拢,顶端插着一杆折断的萨珊军旗。
鲜血早已凝固,将黄沙染成黑褐色。无数空洞的眼眶望向西方,那是他们故乡的方向,也是他们溃逃同袍离去的方向。
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这座京观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如同地狱之门洞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就连筑造它的大夏士兵,完工后也纷纷退开,不敢多看。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引来成群的秃鹫在天空盘旋,发出凄厉的鸣叫。
沈烈站在京观前,沉默地看着这座用敌人头颅垒成的纪念碑。
他并不喜欢这种野蛮的炫耀武力的方式。但在西域,在这片崇尚力量、弱肉强食的土地上,有时候,最原始、最血腥的威慑,反而最有效。
这座京观,是一个信号,一个宣告。
宣告大夏的归来,宣告任何敢于挑衅者的下场。
“国公,都安排好了。”赵风走过来,低声道,“俘虏已经分批释放,按您的吩咐,让他们往西去了。
重伤的弟兄都包扎妥当,用缴获的马匹驮着。轻伤者也能自行行动。阵亡弟兄的遗体……带不走的,已经火化,骨灰装坛。”
沈烈点了点头:“传令,全军休整一夜,明日黎明拔营,返回月牙泉高地,与留守部队会合。然后……回玉龙杰赤。”
“回玉龙杰赤?”王小虎有些不解,“国公,咱们不乘胜追击,直接杀进萨珊境内?卡瓦德那老小子刚吃了大败仗,正是军心涣散的时候!”
沈烈看了他一眼:“小虎,你觉得,我们这六千人,能灭掉萨珊帝国吗?”
王小虎一愣,挠了挠头:“这个……好像不能。萨珊好歹也是西方大国,带甲数十万呢。”
“所以,”沈烈淡淡道,“此战的目的,不是灭国,而是立威。打疼他,打怕他,让他知道招惹大夏的代价。
如今目的已经达到,再深入敌境,便是孤军冒险。萨珊疆域辽阔,我们人生地不熟,补给困难。卡瓦德虽败,但萨珊主力尚存。一旦其皇帝沙普尔二世调集重兵围剿,我们这六千人,便是瓮中之鳖。”
他顿了顿,继续道:“回玉龙杰赤,巩固防线,消化战果,静观其变。经此一败,萨珊内部必生波澜。是战是和,主动权,现在在我们手里了。”
王小虎恍然大悟,嘿嘿笑道:“还是国公想得周全!那咱们就回去,等着萨珊皇帝来求饶!”
沈烈不置可否,只是望着西方渐渐沉入地平线的落日。
求饶?
以萨珊皇帝的傲慢,恐怕不会那么容易。
但至少,他应该会重新掂量掂量,为了西域这条商路,与大夏全面开战,是否值得。
夜色降临,魔鬼城内燃起篝火。
大夏士兵围坐在火堆旁,沉默地吃着干粮,擦拭着兵刃。白天的激战耗尽了他们的体力,但胜利的喜悦和劫后余生的庆幸,让每个人的眼神都格外明亮。
这一战,他们六千对五万,赢了。
赢得干净利落,赢得酣畅淋漓。
从此以后,“骁骑兵”和“沈烈”这两个名字,将如同梦魇,深深烙印在每一个萨珊士兵的心中。
沈烈没有休息。他带着赵风,巡视着每一个营地,查看伤员的伤势,与士兵们简单交谈几句。没有太多鼓舞士气的话,只是拍拍肩膀,问问家乡,聊聊家人。但就是这些简单的举动,却让士兵们倍感温暖,士气愈发高昂。
“国公,”一名手臂受伤的年轻士兵激动地说,“等俺回去,一定要跟俺爹娘说,俺跟着国公,在死亡之海,打败了五万萨珊蛮子!俺爹肯定不信!”
周围士兵都笑了起来。
沈烈也笑了笑:“好好养伤。等回了玉龙杰赤,我给你们请功。”
“谢国公!”士兵们齐声应道,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传得很远。
巡视完营地,沈烈回到自己的帐篷。王小虎已经等在里面,面前摆着一张简陋的羊皮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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