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城敏说过很多次她的绝望，瘴在很早之前就盯上她了，但你们不信。我觉得很好笑啊，你和你的母亲那么迷信的两个人，竟然不相信妹妹说的话，为什么？”
顾己看向舒城西，“因为她从小走丢，十八岁才被找回来，你们觉得一个在乡下长大的孩子配不上你们舒家的身份，觉得她丢脸，下意识的排斥她，是么？”
她将舒城敏的经历说出来，语气难免带上了一丝愠怒。
舒城敏就在她的身后，为了探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顾己探查了她的记忆，这种冒犯的举动让顾己本来就有些愧疚。
在看见她经历的一切后，她的愧疚变成了共情。
顾己清楚的明白舒城敏在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找到了之后有多么开心。
“她收到你们来信的那天晚上，拿出了自己存了好久好久的钱，那些钱一部分是她捡塑料瓶卖的，一部分是给同学补课挣得，还有一小部分是她暑假出去打黑工存的，她知道你们家有钱，但还是拿出了几乎所有的积蓄给你们买了礼物，精心挑选，满怀期待，但你们呢？你们看到礼物的第一反应是，掉，价。”
舒城西面若死灰。
他的嘴唇颤抖着，记忆被拉回了找到妹妹的那天。
记忆里，妹妹是可爱的乖巧的精致的。
可见到妹妹的那天，妹妹浑身漆黑，又瘦又干吧，全家都不敢相信这个皱皱巴巴的丑孩子是他们家走丢的妹妹。
在听说她一直在福利院长大没人管教的时候，全家都有了先入为主的抵触心理。
下意识觉得这个妹妹肯定是假的。
那些礼物他们看都没看，在舒城敏满怀期待的时候，舒家人带着她去了医院，做了亲子鉴定。
“你们真的很虚伪，嘴上说着只是让双方放心，说这么多年冒充的人很多，这么做也是为了她好，可实际上，你们家里人演技真的很差，你们嫌弃的目光，你们不耐烦的语气，你们不愿意接触她触碰她的肢体，你们把她隔绝在外，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对她说：你不配做我们舒家的孩子。”
舒城西抱着自己的脑袋摇头：“不……不是这样的……”
“她一直在努力想要融入你们，你们一直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们不知道吧，第一年回家过年的除夕夜，你们全家在会客厅讨论当初就不应该把她认回来的时候，她就在门口看着呢，全都听见了。”
舒城西猛地抬头，他宁愿看见妹妹用恨意看着他。
可是没有。
舒城敏还是那样懵懂的眼神，察觉到他的视线，她下意识露出个讨好的笑。
他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好像被钝器捅穿。
疼的他想吐。
舒城西开始干呕。
顾己皱眉嫌弃，“把她送去精神医院的不是你们么？你们早就知道瘴化作的妹妹是假的，但一开始你们都觉得，没关系，就算是假的，这个假的多才多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拿得出手，这才是你们家需要的舒城敏，而那个真的舒城敏，你们不在乎。”
“你在我的直播间留言，也不过是因为这只瘴吃掉了你父亲，你的父亲已经失踪一周了，你的母亲也已经变得不对劲，下一步就是你，你害怕了，死到临头还在我的直播间说谎，还放我鸽子，我真的很讨厌别人说到不做到！”
舒城西的卑劣被彻底看穿，他崩溃地哭喊着，跪在地上扇着自己的脸。
至于舒母，她看了一眼。
虽然受了伤，但是死不了。
这个家里，舒母是对舒城敏还算是好的一个，但她早就已经被舒家改造成了附庸，她依附于自己丈夫的权利，仅有的母亲对女儿的心疼也在常年被洗脑的环境下无法做出改变。
或许，她后悔过，也在深夜想念过自己真正的女儿。
但早就已经于事无补。
温良的女孩早已走入那个无人的良夜。
顾己拉过了舒城敏的手，符纸在周围摆下阵法，而后，地府之门应声而开。
舒城敏被封锁的五感在即将离去之时终于被冲破。
她茫然的眼神逐渐恢复，在见到崩溃的舒城西以及母亲的时候，舒城敏的眼中没有了留恋。
“你会很好的，下辈子。”顾己说。
舒城敏点点头，看向顾己，她仍旧温良，拉过了顾己的手。
她的手没有温度，鬼是没有体温的。
女孩的笑起来很好看，弯弯的眉毛，亮晶晶的眼睛，“顾天师，有人在找你。”
顾己的笑顿了顿，“有人在找我？”
“我自杀的时候……”说到这，女孩顿了顿，敛下了眼中的悲凉，“那时候我身体中迸发出能量，但我并不会使用，其实我恨过，差一点就成了厉鬼，有一个和你很像很像的人，她的手很温暖，就像我现在抓着你的手这样抓着我，告诉我怎么封印住自己的五感，告诉我留在那，你会来找我，那时候你应该还在受苦吧？”
顾己的脑袋一团乱。
“那个人让我给你留了一段话。”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都记着，记得很清楚。”
顾己怔怔地看着她。
舒城敏的眼神突然变得很温柔，那种温柔像是从早上九点晒到下午四点的棉被，像是山里的涓涓清泉。
像是。
妈妈的眼睛。
“我亲爱的宝贝。”舒城敏开口，顾己的鼻子瞬间发酸。
“我是妈妈，我知道你会一直找到我，在你找到这个叫敏敏的女孩的时候，你应该已经从法相天地出来了，我不知道我的宝贝在里面待了多久，但妈妈为你骄傲，你距离我们已经很近很近了，我要告诉你一个残酷的真相，在和北冶对抗的时候，我们曾经被封印在一起，我身体的很多部分曾经被做成了很多奇怪的东西。”
顾己几乎瞬间就想起了那个后脑上粘着两个眼球的奇怪女人。
“但是，请我的宝贝不要害怕，我不会死，神的身体可以再生，这是我的手段，虽然有些血腥吧……但拥有我身体器官的那些奇怪的东西们，也会有我的记忆，一部分被关在了井底，一部分逃了出来，她们都是我，我会永远保护你。”
顾己的眼泪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地面。
地狱之门逐渐关上。
最后一句话是：“不用担心我和你爸爸，我们活的很好，只是暂时不能现身，不要为了我们而活，你是你自己，你要为了自己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