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越宗主那句“生死擂,开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大殿之内激起千层涟漪,余波久久不散。
凌啸天脸上的狂傲得意几乎要溢出来,他看向叶辰,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即将被自己亲手捏死的蝼蚁,充满了快意与残忍。
叶辰却异常平静,仿佛之前应下这九死一生之约的,并非是他。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脊梁挺得笔直,任凭身上未干的血迹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哼。”凌啸天冷哼一声,从鼻孔里喷出两道不屑的气息。
一名宗门执事很快捧着两份早已拟好的羊皮卷轴上前,声音有些干涩地禀报道:“宗主,各位长老,生死状已备好。一方,叶辰。另一方,凌家客卿,凌战。”
两份卷轴,一式两份,笔墨早已研好。
叶辰没有丝毫犹豫,迈步上前。
执事将其中一份卷轴与一支狼毫笔递给他。
“小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凌啸天阴恻恻的声音响起,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跪下来,给本座磕三个响头,再自废丹田,本座大发慈悲,或许可以饶你一条狗命,让你滚回你的穷山沟等死。”
叶辰充耳不闻,仿佛没有听到这恶毒的嘲讽。他接过笔,笔尖饱蘸浓墨。
他的手,很稳。
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唰唰唰!”
笔走龙蛇,叶辰的名字落在羊皮卷轴之上。那字迹,锋锐凌厉,透着一股不屈的剑意,仿佛要刺破这沉闷压抑的空气。
签完,他将笔轻轻放在一旁,目光平静地看向凌啸天。
凌啸天脸色铁青,被叶辰这种无视的态度激怒。他一把夺过另一支笔和卷轴,手腕运力,重重地在属于凌家一方的位置签下了“凌战”二字。那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羊皮卷轴划破,墨迹深深刻入其中,仿佛要将叶辰的名字彻底碾碎、抹去。
“哼!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蠢货!”凌啸天将笔狠狠摔在桌案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生死状,成!
血色的契约,一旦签订,便再无转圜余地。
……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飞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戒备森严的议事大殿飞了出去。
仅仅半个时辰不到。
整个青云剑宗外门,彻底炸开了锅!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叶辰,那个从青石村来的小子,要和凌家的人上生死擂!”
“我的老天!真的假的?他不要命了?!”
“千真万确!议事大殿那边传出来的消息,生死状都签了!”
“对手是谁?凌家哪个倒霉蛋被派出来送死了?”有人下意识以为凌家会派个修为差不多的弟子。
“送死?你怕是没睡醒!对手是凌家的客卿长老,‘血手屠夫’凌战!炼气境大圆满的恐怖存在!”
“什么?!凌战?!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不是一直在凌家闭关,号称不入筑基绝不出关的吗?”
“谁知道凌家许了什么好处!叶辰才什么修为?锻体境吧?这……这不是拿鸡蛋碰石头吗?”
“疯了!叶辰绝对是疯了!他以为自己是谁?越一个大境界挑战?还敢签生死状?”
“据说啊,凌家那边下的赌注是‘凝碧玉髓’!乖乖,那可是能助炼气境圆满突破筑基瓶颈的重宝啊!凌家这次是下了血本要叶辰的命!”
“叶辰要是输了呢?输了会怎么样?”
“输了?输了就得自废修为,交出身上所有秘密,像狗一样滚出宗门!这条件,比杀了他还狠!”
无数外门弟子议论纷纷,声音里充满了震惊、不解、嘲讽,还有一丝丝难以言喻的兴奋。
一场锻体境对决炼气境大圆满的生死擂,这在青云剑宗外门的历史上,也是闻所未闻!
无数双眼睛,都在期待着三日之后的那场血腥盛宴。
凌家在青云剑宗外的一处别院内,气氛与外界的喧嚣截然不同,充满了压抑的喜悦。
凌啸天端坐主位,慢条斯理地品着香茗,脸上挂着运筹帷幄的冷笑。
“父亲大人英明神武!”凌影站在一旁,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那叶辰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居然敢接下生死擂!这次,他死定了!”
凌啸天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淡淡道:“一个跳梁小丑罢了,蹦跶得越欢,死得越快。这次,我要让整个青云剑宗,不,是整个大荒都知道,得罪我凌家的下场!”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狠戾:“凌战那边,都安排好了?”
“父亲放心,孩儿已经亲自去传过话了。凌战长老说了,保证让那小子死得很难看,绝不会让他有半点侥幸!”凌影连忙躬身回答。
“很好。”凌啸天满意地点点头,“三日后,我要亲眼看着他,是如何在绝望中被碾成齑粉!”
……
与凌家的得意洋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叶辰那座简陋竹屋内的愁云惨淡。
“叶辰!你怎么能这么冲动!你怎么能答应啊!”苏媚第一个冲了进来,眼圈通红,声音里带着哭腔,急得直跺脚,“那是炼气境大圆满啊!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紧随其后的萧柔,平日里温婉的面容此刻也写满了焦虑与不安,她拉着叶辰的衣袖,声音哽咽:“叶辰师弟,我们……我们去找岳长老,求求他,让他出面取消这场比试,好不好?一定有办法的!”
叶辰看着两位师姐真切担忧的眼神,心中涌过一阵暖流。他轻轻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媚姐,萧柔师姐,多谢你们的好意。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有些债,必须用血来偿;有些路,必须用剑来闯。”
“可是……”
“咚!”
孟浩和方清雪也面色凝重地走了进来,孟浩一拳重重捶在旁边的竹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桌子都晃了三晃。
“他娘的!凌家这群狗娘养的,太不是东西了!”孟浩双目赤红,怒气冲冲地道,“叶辰,你别怕!大不了,我们哥几个跟你一起……”
“孟大哥!”叶辰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扫过众人担忧的脸庞,语气郑重,“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但这件事,与你们无关,不要把自己牵扯进来。我叶辰,还没到需要朋友替我死的份上。”
他知道,孟浩他们若是真的冲动行事,只会给凌家更多借口,下场只会更惨。
这份情,他记在心里。
但这场战斗,他必须独自面对。
很快,关于凌家出战之人的更多细节,如同瘟疫般在弟子间迅速传播,带来了更深沉的绝望。
“你们听说了吗?凌家派出的那个凌战,外号‘血手屠夫’!据说死在他手上的修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其中不乏炼气境后期的好手!”
“我也听说了!此人修炼的是一种极为歹毒的功法,名为‘血煞功’,出手便是血煞掌,中者浑身精血都会被吸干,死状凄惨无比!”
“更可怕的是,凌战此人,性情暴戾,嗜杀成性,一旦动手,从不留活口!就算是对方认输求饶,他也照杀不误!”
“完了,完了!叶辰这次是插翅难逃了!凌家这是铁了心要用最残忍的方式弄死他啊!”
“锻体境对上这种凶名赫赫的炼气境大圆满……唉,连一丝丝的机会都没有啊!”
这些议论,如同无数根尖锐的钢针,狠狠扎在每一个关心叶辰的人心上。
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崩海啸般,向着那座孤零零的竹屋汇聚而去,仿佛要将里面那个单薄的身影彻底压垮。
夜,深了。
月光如水,透过竹窗的缝隙,洒在叶辰古井无波的脸上。
他盘膝坐在竹床上,外界的喧嚣与担忧,似乎都与他隔绝开来。
他没有去想凌战那令人胆寒的凶名,也没有去想那些几乎将他判了死刑的议论。
那些,都无法撼动他此刻的心境。
他缓缓闭上双眼,心神沉入丹田气海。
《太初剑典》那残缺却又玄奥无比的古老字符,如同夜空中最明亮的星辰,在他的识海中缓缓流淌,每一个字符都仿佛在低声诉说着剑道的本源与奥秘。
他一遍又一遍地回顾着剑典上的每一句经文,感受着体内那股初生的、微弱却又无比纯粹凝练的剑元,在经脉中按照特定的轨迹运转。
胸前,那枚自小便佩戴的神秘玉佩,此刻正散发着一股微弱却沁人心脾的清凉气息。这股气息缓缓渗入他的四肢百骸,让他因为连日奔波与巨大压力而有些纷乱的思绪,渐渐平息下来。
心如止水,剑心通明。
他想起了青石村后山那座孤零零的坟茔,想起了父母临死前那不甘而又充满期盼的眼神。
他想起了疯道人醉眼迷离中那句沉甸甸的嘱托:“小子,你的剑,不该蒙尘……它,是为破尽这苍穹不公而生!”
他想起了《太初剑典》的出现,那不仅仅是一部功法,更是他复仇的唯一希望,是他背负着血海深仇,依旧咬紧牙关活下去的全部意义!
膝上,那柄陪伴他走出青石村的凡铁剑,静静地躺在那里,剑身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叶辰伸出手,修长而有力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冰冷的剑身。
“老伙计,”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三日之后,又要陪我……走一遭鬼门关了。”
“嗡——”
凡铁剑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轻鸣,剑身微微震颤,仿佛在回应他的话语,又仿佛在渴望即将到来的战斗。
叶辰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淡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恐惧,没有退缩,只有一股破釜沉舟、向死而生的决然。
他要赢。
他必须赢!
败,便是万劫不复,连带着父母的血仇,都将彻底湮灭!
一夜,在寂静的修炼中悄然流逝。
第二日,青云剑宗外门依旧暗流汹涌,无数目光有意无意地投向叶辰的竹屋,猜测着他此刻的心情。然而,竹屋之内,始终平静如初。
第三日,晨曦初露。
一抹鱼肚白自东方天际浮现,驱散了残夜的最后一丝黑暗。
青云剑宗外门,那座足以容纳数千人的最大演武场,此刻早已是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与期待。
今日,生死状已签,风云汇聚于此!
一场注定要载入青云剑宗外门史册,甚至可能影响更广的生死对决,即将拉开血色的序幕。
竹屋内,叶辰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了深潭般的平静。
他站起身,拿起膝上的凡铁剑,推开了竹门。
朝阳的光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青衣,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该动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