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圣域,昔日恢弘的“寰宇之庭”已不复存在。剧烈的能量碰撞将这片神圣之地彻底重塑,只余下一片焦黑、破碎、流淌着液态能量残余的巨大天坑。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与臭氧混合的气息,空间壁障脆弱不堪,细小的空间裂缝如同黑色的闪电,时隐时现。
天坑的中心,唯有两人站立。
李云辰身上的粗布麻衣早已化为飞灰,露出精悍却遍布新旧伤痕的躯体。他微微佝偻着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体内撕裂般的剧痛。周身不再有撼动天地的神光,唯有皮肤下残留的微光如风中残烛般明灭不定,那是过度透支神血本源后的虚弱。他手中紧握的,不再是神威凛凛的圣剑,而是一块闪烁着奇异光泽的、人头大小的陨石核心——那枚将他命运彻底改变的“灾星”之源。
在他面前十丈开外,墨夜单膝跪地。他那象征着无上魔威的漆黑战甲寸寸碎裂,露出底下苍白如纸、布满诡异黑色魔纹的皮肤。象征着魔神力量的第三只竖眼位于眉心,此刻却从中裂开,流淌出粘稠如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血液。他断裂的左臂处,黑色的魔气正疯狂地试图再生,却被伤口中残留的点点金芒死死压制、灼烧,发出滋滋的声响。他身后那吞噬万物的巨大魔影早已消散无形。
“咳……咳咳……”墨夜咳出大口粘稠的黑血,抬起头,那双曾经如深渊般吞噬人心的眼眸,此刻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疯狂与……一丝极淡的茫然。“不可能……神血……早已干涸……神族……早已被我族埋葬……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烈的魔气杂音,再没有半分优雅与从容,只有被彻底击碎信念后的歇斯底里。
李云辰缓缓直起身,尽管动作牵动伤势让他眉头紧蹙。他擦去嘴角溢出的血迹,看着手中温热的陨石核心,眼神复杂难明,最终归于一片沉静。
“我不是什么东西。”他的声音同样沙哑,却异常清晰,在这死寂的废墟中回荡。“我只是李云辰,一个……想回家的普通人。”
他抬起手,陨石核心表面流动的光芒骤然加速,指向墨夜。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只有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蕴含了宇宙初生时第一缕光明的信息流,瞬间跨越空间,没入墨夜裂开的竖眼之中!
“啊——!!!”
墨夜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嚎!那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灵魂被某种至高真理直接冲刷、解析、瓦解的绝望。他体内的魔气如同遇到烈阳的积雪,疯狂消融、溃散。那支撑他野心的上古魔神意志碎片,在这来自神族核心的信息流冲击下,发出了无声的哀鸣,如同被投入净化熔炉般迅速湮灭!
“这……这才是……钥匙……信标……哈哈……哈哈哈哈哈!”墨夜在痛苦与疯狂中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讽刺与悲凉。“原来……我们都只是……被更高存在……玩弄的棋子!神族……你们……也逃不掉!”
他的狂笑声戛然而止。身体如同风化的石像,从眉心竖眼开始,寸寸崩解,化为最细微的黑色尘埃。没有爆炸,没有能量逸散,只有那浓烈到化不开的、属于魔神的最后怨念和不甘,如同轻烟般袅袅升起,最终也被残余的神性光辉彻底净化,消散于天地之间。
天坑之中,死一般的寂静。连那些闪烁的空间裂缝都仿佛停滞了一瞬。
轰隆隆!
随着墨夜的彻底湮灭,那支撑着魔域通道、侵蚀天元大陆的巨大魔门虚影,如同失去了根基的沙堡,轰然坍塌、溃散!弥漫在整个大陆上空、压抑了无数生灵的浓重魔云,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稀释。温暖的、久违的阳光,艰难地穿透云层缝隙,洒落在这片饱受摧残的土地上。
远方,正在与无穷无尽低阶魔物和魔化妖兽浴血奋战的四域联军,瞬间感受到了变化。魔物的力量在急剧衰退,攻击变得混乱无序,甚至开始自相残杀!
“退了!魔气在消退!”
“魔门塌了!是李云辰!一定是他成功了!”
“杀!为了天元!为了我们的家园!”
战场上的绝望瞬间被狂喜取代,震天的欢呼和更加凌厉的反攻号角响彻云霄。苏瑾站在云顶城残破的城墙上,清丽的脸上沾满血污与汗水,她望着中央圣域的方向,紧握的长剑微微颤抖,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云辰……” 林涛在炎火城的废墟上,浑身浴火,一拳将一个巨大的魔化兽轰成齑粉,仰天发出畅快淋漓的咆哮:“兄弟!干得漂亮!” 冰霜国的精灵们停下了吟唱,疲惫却欣慰地望着天空洒下的微光,低声祈祷。
中央天坑。
李云辰看着墨夜彻底消失的地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光芒渐敛、变得朴实无华的陨石核心,长长地、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结束了……这场席卷大陆的浩劫,终于结束了。
他缓缓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向天坑边缘。在那里,苏瑾、林涛、冰霜国公主、火炼宗幸存的几位长老、以及众多伤痕累累却眼神热切的联军强者,正不顾危险地冲了过来。
“云辰!”苏瑾第一个冲到他面前,眼中满是担忧和后怕,想要扶住他,却又怕触碰到他的伤口。
“兄弟!我就知道你小子死不了!”林涛的大嗓门依旧,只是眼圈通红,狠狠拍了下李云辰的肩膀,随即又龇牙咧嘴地收回手——李云辰的护体罡气虽然微弱,反震之力也不小。
李云辰扯出一个疲惫却无比轻松的笑容:“幸不辱命。”
他环视着周围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充满感激和敬仰的脸庞。天云宗新任宗主(原大长老伏诛后推举的长老)、炎阳国的摄政王、冰雪精灵的女王、幽冥国残余势力的代表……天元大陆所有顶尖势力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近乎虔诚的期待。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修士上前一步,深深鞠躬:“李……不,神使大人!您挽救了整个天元大陆!您是当之无愧的救世主!四域联盟恳请您……”
“不。”李云辰平静地打断了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我不是什么救世主,也不是神使。”
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他缓缓举起手中的陨石核心。此刻的它,如同最普通的顽石,只有仔细凝视,才能发现其内部似乎有无数细微的星光在流转。
“我只是一把钥匙。”李云辰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陨石,投向了无垠的星空。“一个被设定好的‘信标’。我的使命,或者说,这‘钥匙’的使命已经完成——开启通道,引来足够强大、能对抗墨夜背后那个‘魔神意志’的援兵。现在,它该去完成它真正的使命了。”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李云辰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将体内残存的、微乎其微的神血气息注入陨石核心。
嗡——!
陨石核心骤然亮起,并非之前战斗时的璀璨神光,而是一种深邃、幽远、仿佛囊括了整片星空的冷光。一道细小的、纯粹由星光构成的光束,猛地从陨石核心射出,直冲天际!它轻易地刺穿了正在消散的魔云,刺穿了天元大陆的空间壁垒,消失在无尽深邃的宇宙深处。
下一刻,那朴实无华的陨石核心,在李云辰手中无声无息地化为一捧细腻的、闪烁着微光的粉末,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流泻而下,随风飘散。
李云辰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感受着那一直存在于血脉中的某种沉重枷锁,似乎也随之彻底消散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带着浓浓的疲惫,席卷全身。
他抬起头,迎着苏瑾、林涛等人复杂难言的目光,露出了一个无比真实的、带着释然和一丝尘埃落定后的倦怠的笑容。
“看,它自由了。我也……该回家了。”
他越过人群,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向外走去。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阴霾,金色的光芒洒落在他伤痕累累却挺直的背影上。
“云辰!等等!”苏瑾急切地喊道。
李云辰脚步未停,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声音清晰地传来:“苏瑾,天云宗需要你。林涛,炎阳国的烂摊子还等着你去收拾。各位……天元大陆的未来,在你们手中。重建家园,守护它,别再让它陷入这样的战火。”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决:
“至于我……我的路,不在这里。我只是……想回去看看村口那棵老槐树,还在不在。”
说完,他不再停留,一步步,踏着废墟与新生交织的大地,走向远方。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一个凡人对英雄史诗最后的告别。
中央圣域的天坑边缘,众人默然无声,目送着那道走向凡尘、走向日落的背影。
没有人敢阻拦,也没有人再称呼他为“神使”或“救世主”。
那个名为李云辰的普通人,带着他终结了一个时代的传奇,和属于他一个人的无尽疲惫,缓缓消失在地平线金色的光芒之中。
而在那深邃宇宙的尽头,被那一道星光信标所穿越的、常人无法想象的遥远星域。一片由无数巨大到难以理解的金属星骸构成的、寂静而古老的遗迹深处。
一个巨大无比、布满尘埃和裂痕的、如同眼睛般的环形星图控制台,其中一小片区域,骤然亮起了一个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蓝色光点。
光点旁,一行古老的神族文字缓缓浮现,继而转化为能被人理解的信息流:
【信标激活。坐标:边缘星域-天元界。状态:高危清除完成。钥匙……已回归。开始……定位……原初星图……】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