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青山没说话。
“这里,是燕王府。”
那美妇人转过身,瞅着他,那嘴角,那丝笑意,更浓,“而我,便是这燕王府的,王妃。”
许青山那颗心,一下子就沉到了底。
他没想到,他们,竟真的,被带到了这燕王的老巢。
“你费了这么大的劲,把我弄到这儿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救我儿子的命。”
燕王妃那脸上的笑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说不出的,悲伤和无奈。
“我儿,乃是燕王世子。他自幼,便患有一种奇特的病症。每逢月圆之夜,便会寒气攻心,痛不欲生,仿若置身于九幽寒冰之中。我们请遍了天下名医,也寻遍了各种灵丹妙药,却都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治。直到,我们听说了许乡贤你。”
她顿了顿,那双好看的凤眼里,闪过一丝希望。
“我们听说,许乡贤你,有一种神奇的本事。能让那贫瘠的土地,长出金子般的粮食。能让那濒死的药草,起死回生。更能,治好安亲王的,不治之症。”
“所以,我便想请许乡贤,也替我儿,看看。”
许青山冷笑一声。
“你看我这副模样,像是能替人看病的样子?”
“我知道,许乡贤心里有气。我也知道,我那些个手下,下手,重了些。”
燕王妃叹了口气,“可我也是,没法子。我儿的病,已经拖不起了。太医说了,他,怕是撑不过这个冬天。”
她走到许青山跟前,那双好看的凤眼,就那么静静地,瞅着他。
那眼神里,没了先前的审视和玩味,只剩下了一个母亲,那最是纯粹的,哀求。
“许乡贤,只要你能救我儿。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金钱,地位,美人,甚至是,这燕王府,一半的家产。”
她见许青山,依旧不为所动,她咬了咬牙,像是下了什么天大的决心。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金色的令牌,放到许青山面前。
“这是燕王府的,兵符。见此符,如见燕王亲临。可调动,燕王府麾下,十万大军。”
她把那兵符,塞进许青山的手里。
“只要你,点头。这兵符,便是你的。”
“我若是不呢?”
“那,就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燕王妃那脸上的哀求,瞬间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说不出的,冰冷的决绝。
她指了指隔壁的院子。
“许乡贤,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我想,你也不愿意见到,苏姑娘她,出什么意外吧?”
她的话,还没说完。
隔壁的院子里,冷不丁地,就传来一声,苏玉瑶那带着点惊恐的,尖叫。
“啊——”
那一声尖叫,就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地扎进了许青山的心里。
他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瞬间就红得要滴出血来。
他死死地瞪着眼前这个瞧着雍容华贵,心肠却比那蛇蝎还要毒的美妇人。
“你敢动她一下,我发誓,我会让你们整个燕王府,都给她陪葬!”
他那声音,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的,带着一股子让人心悸的,森然的寒意。
燕王妃却像是没听见一般,她只是慢悠悠地,走到那窗边,理了理自个儿鬓角的发丝。
“许乡贤,我没多少耐心。我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
她顿了顿,那话里头,那股子冰冷的劲儿,更甚。
“三天之后,你若是还不点头。那我也只好送苏姑娘上路了。当然,在送她上路之前,我也会让她好好地‘伺候伺候’我手底下那几百个,早就憋坏了的,精壮的汉子。我想那场面一定会很热闹。”
她说完,便再没多看许青山一眼,领着那群侍女,不紧不慢地就走了出去。
屋里头,又一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许青山那粗重的,带着点血腥味的,喘气声。
他那双拳头,捏得“咯吱”作响,那指甲,都深深地嵌进了肉里淌出了血他却仿若未觉。
他晓得,这燕王妃,不是在吓唬他。
她说得出,就做得到。
他现在,就是那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没半点反抗的余地。
他心里头,第一次,生出了一股子真正的无力感。
他恨自个儿,太弱。
也恨自个儿,太大意。
他以为,他算计好了一切。
却没想到,到头来,还是栽在了这女人的手里。
就在他心如死灰,快要绝望的时候。
那个先前给他送药的,俏丽的侍女,又悄没声的,溜了进来。
她走到床边,瞅着许青山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那双清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忍。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纸包,不着痕迹地,塞到了许青山的枕头底下。
她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那声音,压得极低,跟那蚊子哼似的。
“公子,这是解药。能解您身上那软筋散的毒。是我家小姐,托我偷偷给您的。”
许青山一愣。
“你家小姐?”
“嗯。”
那侍女点了点头,“我家小姐,叫林晚照。她……她也是被王妃,从外头‘请’回来的。”
林晚照?
许青山那颗沉到谷底的心,又猛地一下,就提了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儿,听到这个名字。
他更没想到,那个瞧着清清冷冷,仿若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竟也会被卷进这趟浑水里。
“她人呢?”
“小姐她……她被王妃,软禁在后院的绣楼里,不许出来。”
那侍女说着,那眼圈,也跟着红了,“公子,您是好人。我家小姐也是好人。你们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她把那纸包,又往里头,塞了塞。
“公子,您快想法子,逃出去吧。再晚就真来不及了。”
她说完,便又悄没声的溜了出去。
许青山没动,他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
他那双原本已经黯淡下去的眼睛里,又一次燃起了光。
那光,比那火还要亮,比那刀还要冷。
他晓得,他没得退路。
他必须得活下去。
也必须的,把她们,都安安稳稳地带出去。
夜,深了。
整个燕王府,都陷入了一片寂静。
许青山用那早就被指甲,划的是血肉模糊的手指,费了九牛二虎的力气,才总算是把那藏在枕头底下的纸包,给勾了出来。
他把那纸包,凑到嘴边,用牙齿,小心翼翼地撕开。
一股子带着点苦涩味的药粉,就顺着他的喉咙滑了下去。
他等了约莫一炷香的工夫。
那股子一直盘踞在他丹田里头,跟那跗骨之蛆似的,阴冷的麻痹感总算是渐渐散去。
他那原本提不起半分力气的身子,也跟着恢复了些许知觉。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
能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