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夫人看着女儿这副手足无措、语无伦次的模样,哪里还能不明白?
她忍不住以袖掩口,轻笑出声:“傻丫头,这有什么好害羞的?少女怀春,乃是人之常情!你娘我当年……”话说到一半,她猛然意识到什么,连忙止住,脸上也飞起两朵淡淡的红云。
“当年?”叶青鸾捕捉到母亲话里的关键,像发现了新大陆,眼睛一亮,充满好奇地追问,“娘亲,您当年也是这样想着爹爹的吗?是不是话本里写的那样,一见倾心,茶饭不思?”
她此刻完全忘了自己的窘迫,八卦之火熊熊燃烧。最近她看的那些情情爱爱的话本,让她对这男女情爱无比感兴趣,现在竟然能听到过来人现身说法,还是她最敬爱的母亲的故事,让她如何能不感兴趣?
叶夫人被女儿问得一时语塞,本想调侃女儿,结果反被女儿将了一军,偏偏女儿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还满是求知欲,看起来无辜得很。她耳根微微泛红,一时竟不知如何作答。
“那是自然!”一旁的叶擎苍却像是被点燃了炫耀的火苗,立刻挺直了腰板,骄傲地拍了拍胸口,朗声道:“青鸾啊,你是不知道,当年你爹我,虽然出身寒微,但那是何等的英武不凡,气宇轩昂!在战场上更是勇冠三军!从一个小小的步卒,凭着一身胆气和本事,硬是拼杀到了如今这镇北侯的位置!当年多少名门闺秀对你爹我暗送秋波?你娘亲她啊,就是被爹这份顶天立地的英雄气概所折服,一颗心……”他越说越得意,仿佛回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岁月。
叶青鸾听着父亲讲述那些光辉事迹,一双美目中异彩连连,满是崇拜。
叶夫人却听得耳根泛红,忍不住抬起手肘,轻轻往后戳了戳还在滔滔不绝、唾沫横飞的丈夫,嗔道:“是是是,夫君大人英明神武,天下无双!”
叶擎苍接收到夫人的“警告”,这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口,嘿嘿笑了两声,继续殷勤地给夫人捏肩膀。
叶夫人整理了一下被丈夫“光辉历史”带偏的情绪,这才重新看向女儿,带着笑意揭丈夫的老底:“青鸾,别听你爹在那儿吹嘘。当年啊,要不是你娘我偶然路过,在路边捡到某个饿得前胸贴后背、差点昏过去的‘英雄’,给他一口热粥,又求了你外祖父收留他在府里当个护院……”
“哼,‘英雄’指不定真就饿死在哪个街头巷尾了,哪还有今日在这自吹自擂的份儿?”她虽然挖苦着,但眼角眉梢带着一丝甜蜜。
“哇!”叶青鸾惊喜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圆圆的,“富家千金爱上穷小子,落魄英雄遇见命中贵人,一见倾心,雪中送炭!后来英雄功成名就,回来迎娶佳人!对不对?娘亲!话本里都是这么写的!”
“太感人了!娘亲,您快多说说,您和爹爹当年是怎么认识的?爹爹当时是不是特别落魄又特别倔强?您是不是一眼就看出爹爹是潜龙在渊了?”她瞬间化身成了最忠实的听众,缠着母亲追问细节。
叶夫人被女儿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脸颊更红,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她轻咳一声,努力板起脸,试图维持母亲的威严:“好了好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提的!也不怕你爹臊得慌!”
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目光扫过书案上那封被叶擎苍随手放下的信笺,“对了,方才说陈锋来信了?除了问新址的事,还说了些什么?你们父女俩怎么突然说起他来了?”她的目光带着探究,落在女儿再次泛起红晕的脸上。
叶青鸾顿时又成了锯嘴葫芦,低着头,手指绞着衣角,一声不吭。刚才追问父母情史的勇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哦,陈锋那小子……”叶擎苍接过话头,语气恢复了正经,但眼底的笑意未减,“啊不,侄儿,”他瞥见女儿警告的眼神,立刻改口,“除了问新址,还顺道提了一件事。”
“还说了什么?”叶青鸾好奇地抬起头。叶夫人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他与江南谢家达成了合作。”叶擎苍语气带上几分郑重,“将清河豆腐及新出的‘酱油’等物的独家销售权,全权委托给了谢家商行。谢家为此,投入了白银十万两!”
“江南谢家?”叶夫人微微挑眉。
“嗯,”叶擎苍点点头,“谢家那边,投了十万两白银进来。”
“十万两?”叶青鸾也忍不住抬起头,面露惊讶。这可不是小数目。
叶夫人沉吟道:“谢家投入如此巨资,却只拿到经销权?那利润分成如何?”她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夫人问到点子上了。”叶擎苍将信中内容详细道来,“利润分成嘛,陈锋侄儿自己拿两成,清河村的乡亲们分两成,谢家……也是两成。”
“谢家才得两成?”叶夫人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投入十万两白银,加上遍布天下的商路,只拿两成利润?这条件……谢家竟也答应了?嗯……那剩下的四成呢?”她敏锐地察觉到了数字的不对。
“明明说了不用……”叶擎苍脸上的神情变得郑重起来,他拿起那封信笺,用手指点了点上面的某处:“剩下的四成……”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妻子和女儿,声音沉稳有力,“陈锋言明,这四成利润,全部充作军资,赠于冀州守军!”
“什么?”叶青鸾失声惊呼,猛地站了起来,脸上满是难以置信。
叶夫人也是微微一怔,随即那双温婉的眼眸中,迅速涌起浓浓的惊讶和深深的欣赏。她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由衷的钦佩:“这位……这位未曾谋面的陈锋侄儿,单凭此举,便足以让妾身,刮目相看呢!”
叶擎苍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是啊!夫人所言极是!无论他是真心实意支援边军,还是想借我叶家之势,能毫不犹豫地将如此巨利献于边军,这份眼光和决断,老夫也是打心底里佩服!”
“爹爹!”叶青鸾忍不住娇嗔道,“您别把人家想得那么功利嘛!陈锋他……他肯定是一心为了咱们叶家军,为了抵御北蛮!”
她虽然嘴上反驳父亲对陈锋动机的揣测,但心底却因为心上人得到母亲如此高的评价而暗自欢喜。
叶夫人看着女儿护短的样子,莞尔一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好了,你爹也没说你心上人的坏话,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她转向丈夫,“信中可还说了别的?”
叶擎苍放下信笺,继续道:“还有就是,他打算近期动身去京城了。希望在他离开之后,我们能对清河村多照拂一二。另外……”他顿了顿,看向妻子和女儿,“他想让村里的一部分青壮……从军,加入我叶家军。”
“从军?”母女二人异口同声,脸上都露出意外之色。
叶擎苍便将清河村那些青年主动要求参军,想保家卫国、同时也想成为陈锋在军中助力的缘由,详细地说了一遍。
林玉婉听完,沉默片刻,缓缓点头,眼中流露出赞许:“原来如此……能有这份觉悟,实属难能可贵。况且,他们并未要求特殊照顾,只求能得严格操练,习得战场保命的本事。妾身觉得,此事并无不可。”
叶青鸾听得心潮起伏,眼中闪烁着感动的光芒:“保家卫国,以身许国!清河村的乡亲们,竟有如此胸怀!真是……真是令人敬佩!”
“嗯。”叶擎苍见妻子也赞同,便点头道,“夫人说得是。我也正有此意。赤羽营这些年,随着一批批老兵陆续解甲归田,确实正处在青黄不接的时候。若能得一批有血性、肯吃苦的新血补充,是好事。只要他们能通过考核,进入赤羽营也并非不可。”
叶夫人温婉一笑:“军务上的事情,夫君安排便是。妾身对此可是一窍不通呢。”
“爹爹!”叶青鸾忽然眼睛一亮,猛地站起来,对着叶擎苍抱拳行了个标准的军礼,脆生生地道,“不!大将军!训练新兵的任务,就交给末将吧!末将保证,一定好好操练他们,倾囊相授,争取一年之内,就让他们达到进入赤羽营的标准!绝不给您的叶家军丢脸!”
她挺直腰板,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和自信。
叶夫人看着女儿英姿飒爽的模样,忍不住掩嘴轻笑。
叶擎苍则是又好气又好笑,故意板起脸,揶揄道:“嘿!这丫头,八字还没一撇呢!还没嫁给人家呢!就想着替他练兵带兵了?这胳膊肘……”
“爹——!”叶青鸾的俏脸瞬间又红成了熟透的虾子,那点将军气势荡然无存。
“好了好了!”叶夫人笑着起身打圆场,一手挽住丈夫,一手拉住羞恼的女儿,“你们爷俩啊,再争下去,天都要黑了!这些军国大事,用过午膳再议不迟!凡儿那皮猴儿已经回来了,再不去饭厅,我怕他一桌子好菜都要扫荡光了!”
“什么?哥哥回来了?”叶青鸾闻言大惊,刚才的羞窘立刻被“粮食危机”取代,“娘亲!您怎么不早说啊!”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像一阵风似的冲出了书房,只留下一串急促的脚步声和一句飘散在风中的话,“我去看看他有没有把我的八宝鸭偷吃掉!”
看着女儿那心急火燎的背影,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书房里的叶擎苍和夫人相视一眼,都忍不住畅快地笑出声来。书房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光阴荏苒,倏忽又是半月。
已是芒种时节,天气一日热过一日。田垄间的蛙鸣取代了春日的鸟语,午后的阳光也带上了几分灼人的暖意,晒得人懒洋洋的,只想寻一处树荫,听着蝉鸣,打个小盹。
清河村的日子,却是一片热火朝天。
自从陈锋告知了与江南谢家合作的消息,整个村子都像是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家家户户都铆足了劲,豆腐酱油产量翻着番地往上涨。
这日午后,陈锋正坐在自家院中的那棵老槐树下,与林月颜对坐着,手里拿着几根细长的竹篾,笨拙地学着编一个竹篮。
林月颜坐在一旁,手里飞针走线,正在为他缝制一件新的夏衫,见他被一根不听话的竹篾弹了手指,不由得掩嘴轻笑。
“夫君,这编织的活计,还是让奴家来吧。”
陈锋揉了揉手指,不服气地说道:“不行,说好了我学会了给你编个装针线的笸箩。堂堂七尺男儿,还能被几根竹子难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