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日头,卯时刚过便显出几分威势,明晃晃地悬在东边,将院墙晒得发烫。几缕热风钻进小院,带着泥土和草木蒸腾的气息。
院角那株槐树撑开浓密的绿荫,荫凉底下,陈锋正歪在一张新打的竹躺椅上。竹片光滑微凉,贴合着脊背,发出细微的吱呀声。他闭着眼,眉宇舒展,嘴里含糊地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十足的惬意。
林月颜坐在旁边的矮凳上,手里捏着一把蒲扇,手腕轻摇,徐徐的风便拂过陈锋的脸颊和颈项。她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也透着薄红,却浑然不觉,目光柔和地落在丈夫舒展的眉宇间,嘴角噙着温婉的笑意。
“月颜啊,”陈锋眼皮也不抬,慵懒地说道,“等下你也来试试,真的舒服。这躺椅就该早点买的,早买早享受啊!等下你躺着,我给你扇风。”
林月颜手中的扇子没停,抿嘴一笑,摇了摇头:“奴家不热。看着夫君舒坦,奴家就高兴了。”
“傻话。”陈锋睁开眼,正对上妻子温柔专注的目光,还有那被热气熏得微红的脸颊。他心头一暖,伸手握住了她摇扇的手腕。
林月颜微讶,扇子停了下来。
陈锋稍稍用力,便轻易地将扇子从她手中抽出,随手放在旁边。他利落地坐起身,没等林月颜反应过来,双臂已探到她腰后和腿弯,稍一用力,便将她整个儿抱了起来。
“呀!”林月颜低低惊呼一声,身体骤然腾空,下意识地攀住了他的肩膀。隔着薄薄的夏衫,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的力道和胸膛的温热。
陈锋抱着她,转身走了两步,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倒在宽大的竹躺椅上。竹片的凉意透过衣衫传来,与方才的温热形成奇异的反差。
“夫君!”林月颜躺在那里,看着丈夫含笑的脸,又羞又急,想起身。
陈锋却按住了她的肩膀,力道不大,却不容拒绝。他拿起蒲扇,重新坐回矮凳,手腕一抖,凉风便朝着躺椅上的林月颜送了过去。
“好了,皇后娘娘,”陈锋故意拖长了调子,笑道,“今儿个就让小的,好好服侍您。”
“啊?”林月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称呼惊得瞪大了眼,随即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一直烧到耳根,连脖颈都染上了粉色。她慌乱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急道:“夫……夫君!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要被人听去……”
“怕什么?”陈锋却不以为意,手上的扇子没停,风拂过林月颜微红的脸颊,带来丝丝凉意。他笑着,眼神里带着宠溺和一丝玩味:“这里就咱们俩,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是咱们夫妻之间的小秘密,闺房之乐,谁能知道?”他故意又凑近了些,用扇柄轻轻挑起林月颜的下巴,迫使她抬起水润的眸子看着自己,嘴角勾起坏笑:“是吧?我的……皇后娘娘?”
林月颜被他这大胆又暧昧的动作和称呼弄得羞不可抑,只觉得浑身都滚烫起来,连脚趾都蜷缩了。她不敢再看他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猛地紧紧闭上双眼,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抖着,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蜜桃。
陈锋见她羞成这样,也不再逗她,松开手,继续认真地给她扇风。一下下,温柔地拂过她滚烫的脸颊、颈项,带来丝丝清凉。
小院彻底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远处隐约的蝉鸣,还有蒲扇摇动时规律的轻响。
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在青石地面上投下跳跃的光斑。林月颜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呼吸渐渐平缓,只是脸上的红霞久久未褪。陈锋坐在矮凳上,专注地为她扇着风,目光在她恬静的睡颜上流连,嘴角噙着满足的笑意。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只剩下彼此交融的呼吸和扇底流淌的温柔。
不知过了多久,林月颜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丈夫专注的侧脸和微微渗出汗珠的额角。她心中一软,伸手轻轻抓住了他摇扇的手腕。
“夫君,”她心疼地开口,“你歇会儿吧。扇了这么久,手该酸了。”
“才半柱香功夫,你夫君我哪有那么虚?”陈锋的手腕确实有些发僵,但他手腕一翻,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摇头笑道,“你平时整晚都为我扇风,一扇就是半夜,可从来没喊过一声累。今天,就让为夫好好服侍一下我的‘皇后娘娘’!”
林月颜被他温柔的目光看得心头又是一跳,那句“不虚”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晚……她赶紧又闭上眼,但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红晕再次汹涌地漫了上来,比刚才更甚,连小巧的耳垂都红得剔透。
陈锋看着她这副娇羞无限的模样,心头一热,正想再说点什么,却见她闭着眼,小声地、带着点难以启齿的羞涩接了一句:“是……是不虚……”
陈锋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林月颜被他笑得更是无地自容,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进躺椅里。
笑声渐歇,陈锋继续给林月颜扇着风,看着妻子紧闭双眼、睫毛轻颤的羞怯模样,心中一片柔软,但想到正事,又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哎……”
“怎么了夫君?”林月颜听到叹息,睁开眼,关切地望向他。
“真给叶叔说准了。”陈锋语气带着几分无奈,“方才去王爷爷家,顺便问了问送信的事。王爷爷说,有信要寄的,寥寥无几。而且……大家似乎都不太愿意离开。”
林月颜闻言,脸上也露出一丝了然和怅惘:“奴家猜也如此。这冀州城外,兵荒马乱的,流民遍地,匪患不绝。若真有可以投奔的亲戚,大家早就去了。留下来的……”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大家祖祖辈辈都在这里。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无比熟悉。离开了这里,背井离乡,举目无亲,连口热汤都难讨到。哪有在这里安稳?”
她看着陈锋,柔声继续道:“更何况,现在有了夫君你建的豆腐工坊,大家伙儿跟着做豆腐、卖酱油,日子眼见着一天天好起来,能吃饱穿暖,手里也有了点余钱。在这里,他们有房有地,有活路有盼头。夫君,你给他们造了一个安乐窝,他们自然舍不得离开。让他们放弃这里的一切,重新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从头开始,太难了。”
“是啊,我都知道……人微言轻,想做点事,太难。”陈锋何尝不明白这些道理?他苦笑着摇摇头:“可是,”他目光投向院外,仿佛看到了更远的北方,“清河村地处冀州北面,几乎就在边境线上。一旦北元铁骑南下,这里首当其冲,连个缓冲都没有。我是真怕……”
“夫君也别太忧心了。”林月颜伸出手,轻轻覆在陈锋执着扇子的手背上,“叶侯爷不是答应了吗?等他在南边划好了地方,就将大家迁移过去。有侯爷派人护送安置,总比乡亲们自己盲人瞎马地乱闯要好得多。”
陈锋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他正想再说点什么,院子外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是顾修远那熟悉的大嗓门:
“陈哥!陈哥在吗?”
顾修远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他大步流星地往里走,脸上带着惯有的憨笑。
“陈哥,有人……”顾修远的话音戛然而止。
他看到了院子里的景象:林月颜闭着眼,面若桃花地躺在竹躺椅上,陈锋则坐在矮凳上,一手还握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执着蒲扇,正温柔地为她扇风。
两人之间的气氛,亲密得仿佛连空气都带着甜腻的暖香。
顾修远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他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别开视线,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脚下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嘴里磕磕巴巴:“呃……那、那个啥……陈哥,嫂子……对、对不住!我、我不知道……我这就去回绝他们!让他们改天再来!改天!”说完转身就要溜。
林月颜看到顾修远突然出现,惊得差点从躺椅上弹起来,脸上瞬间红霞密布。陈锋却轻轻按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起身。
“无妨。”陈锋神色如常,手上的扇子依旧没停,只是看向顾修远问道,“谁要见我?”
“是……是冀州城聚贤楼的掌柜钱福钱老板,”顾修远背对着院子,不敢回头,声音闷闷地传来:“还……还有个女子跟着……瞧着面生,不过看钱掌柜那样子,对那女子恭敬得很,反倒更像是……像是主事的人。他们现在正在村长家。”
“哦?”陈锋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一丝兴味。
聚贤楼的钱福他自然熟悉,那是冀州城首屈一指的大酒楼。当初他刚鼓捣出豆腐,第一个找的销路就是聚贤楼,后来酱油方子成了,也是钱福第一个嗅到商机,签下了大单。这钱福为人精明却不市侩,做生意还算爽快,合作一直挺愉快。
陈锋略一沉吟:“他们可说了何事?是咱们供的豆腐、酱油不够?还是东西出了问题,来兴师问罪的?”
“都不像。”顾修远连连摇头,“钱掌柜语气客气得很,没提缺货,也没提东西不好,只说……有要事,一定要亲自面见陈哥您。”
陈锋沉吟了一下。钱福亲自上门,还带着一个让掌柜都恭敬的女子?这组合有点意思。他放下蒲扇,对顾修远道:“修远,你先去村长家帮忙招待一下。我马上就来。”
“好嘞!”顾修远如蒙大赦,赶紧溜了。
待顾修远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口,林月颜才松了一口气,坐起身来,用手背贴了贴自己依旧滚烫的脸颊,有些担忧地看着陈锋:“夫君,这钱掌柜突然来访,还带着个神秘女子……不知是何来意?”
陈锋拿起桌上的蒲扇,塞回林月颜手里,俯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动作自然又亲昵。
“不清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直起身,对她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昨晚辛苦你了,你就在这好好歇着,等我回来,再继续服侍我的‘皇后娘娘’!”
“呀!”林月颜的脸又“轰”地一下红了,连小巧的耳垂都红得剔透。她嗔怪地瞪了陈锋一眼,飞快地抓起旁边的蒲扇,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自己滚烫的脸颊,只留下一双水润含羞、紧紧闭着的眼睛露在外面。
陈锋看着她这副娇艳欲滴、含羞带怯的模样,心头一热,忍不住伸手轻轻拨开她挡着脸的蒲扇,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又飞快地亲了一下,这才带着一丝笑意,转身大步向外走去。
直到陈锋的脚步声远去,小院里重新恢复了安静。过了好一会儿,那柄严严实实挡着脸的蒲扇,才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往下移。
扇子后面,露出林月颜那张依旧布满红霞的脸。她水润的眼眸里,盛满了尚未褪尽的羞涩,还有一丝被珍视的甜蜜。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抚过方才被亲吻的、光洁的额头。
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他唇瓣的触感和温热。
一丝抑制不住的、甜蜜又羞涩的笑意,悄悄爬上了她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