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潭岛的夜海正在淌眼泪。
张三昊蹲在礁石上，看着手机屏幕里跳动的生物电图谱——海面上那片荧光蓝正随着潮汐规律闪烁，像谁把银河揉碎了撒进了海里。林晚秋举着特制的光谱仪来回扫描，镜片反射的蓝光在她脸上流动，倒让那些没来得及擦干的泪痕显得像缀了层碎钻。
“是兑卦泽润的频率没错。”她突然开口，声音被海风刮得有点散，“每三分钟波动一次，正好对应《周易参同契》里说的‘泽气降，万物润’。”
“但这玩意儿聚魂也太凶了。”萧凡从背后递过来两瓶可乐，铝罐表面凝着的水珠滚落在沙滩上，瞬间被荧光染成了淡蓝色，“刚才无人机拍到的魂魄轨迹，都快在海底织成网了。”他划开手机相册，屏幕里无数淡蓝色光点正朝着海底某点汇聚，像被无形的线牵着的萤火虫。
张三昊突然捏碎了手里的空罐。地只印在掌心发烫，他能“看”到那些光点里裹着的记忆碎片——有明代渔民的渔网、民国商人的船票，还有解放军战士的军徽。“是地脉在吸魂。”他猛地站起身，裤脚扫过礁石上的海蛎壳，带起一串火星，“海底肯定有东西在放大蓝眼泪的聚灵效果。”
林晚秋的光谱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声。她扑过去按住仪器时，屏幕上的波形图突然炸开，在荧光背景里显出个熟悉的符号——和她母亲密卷最后一页画的“地只印·水府令”几乎一模一样。“我爸当年肯定来过这儿。”她的指尖在屏幕上反复描摹那个符号，指甲缝里还卡着昨天在龙岩土楼沾的红泥，“这是他独有的画法，在北斗第七星旁边加了个小弯钩。”
“那老狐狸藏东西的本事倒是一绝。”萧凡突然吹了声口哨，指着不远处突然涌起的荧光漩涡，“不过看来咱们的到来，把正主惊动了。”七柄飞剑突然从剑匣里窜出，在半空组成个简易的北斗阵，剑气扫过的地方，那些漂浮的荧光突然凝结成了人形。
张三昊拽着林晚秋往后退的瞬间，那些荧光人突然齐刷刷地转向他们。最前面那个穿着明代官服的虚影手里举着块腰牌，上面“巡海夜叉”四个字在蓝光里忽明忽暗。“擅闯水府禁地者，按律当斩。”虚影的声音像无数气泡破裂的动静，手里的钢刀劈下来时，竟带着咸腥的海风。
“AR符箓·破妄！”林晚秋突然甩出手机，屏幕投射的红光撞上钢刀，竟把那虚影劈成了无数光点。她趁机拉着张三昊往漩涡那边跑，“我妈说过，水府令能号令水族，也能……”话没说完，脚下的沙滩突然塌陷，三人瞬间坠入了片荧光更盛的空间。
坠落感消失的时候，张三昊发现自己正站在片透明的穹顶下。四周全是游弋的荧光鱼，隔着薄薄的“墙”看过去，倒像站在了万花筒里。林晚秋正蹲在块半埋在沙里的石碑前，手指拂过上面的刻痕——那符号果然和她母亲密卷里的一样，只是旁边还多了行小字：“壬辰年夏，与婉君共护此阵。”
“婉君……是赵无常的妻子？”她猛地回头，荧光在她瞳孔里碎成了星子，“我爸当年是和她一起布置的这个聚魂阵？”
“准确说，是镇魂阵。”张三昊突然按住石碑，地只印的光芒透过掌心渗入石缝，那些刻痕突然亮起，在地面投射出个巨大的阵法图，“你看这里，”他指着图中央的凹槽，“原本应该嵌着枚天玑符，现在是空的。”
萧凡突然用剑鞘敲了敲穹顶。回声荡开的瞬间，那些游弋的荧光鱼突然躁动起来，在穹顶内侧组成了行字：“天玑第六符，镇水怪，平潮汐。”“看来是被幽冥阁的人撬走了。”他啧了声，剑尖挑起条试图钻进来的荧光鱼，那小东西在剑身上挣扎了两下，突然化作了张残破的符纸，“还是‘转轮王’那家伙的手笔，这‘蚀魂咒’的味道我化成灰都认得。”
林晚秋突然把光谱仪对准了石碑底座。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后，在屏幕上投射出层全息影像——年轻的林父正和个穿蓝布衫的女子并肩而立，两人手里共同举着枚闪烁着蓝光的符箓，背景里的蓝眼泪比现在要淡得多。“是婉君阿姨。”她的声音突然哽咽，“我妈相册里有她的照片，梳着两条大辫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
影像里的两人似乎在争论着什么，林父突然把那枚符箓嵌进了石碑凹槽，女子则往水里撒了把粉末，海面上的荧光瞬间暗了下去。“他们在削弱聚魂效果。”张三昊突然明白过来，地只印反馈的地脉信息里，那段时间平潭岛的魂魄流动量骤降了七成，“这根本不是聚魂阵，是为了压制底下的东西。”
穹顶突然剧烈地晃动起来。萧凡的飞剑组成的北斗阵瞬间溃散，那些荧光鱼撞在穹顶上，竟撞出了道道裂纹。张三昊低头时，正好看见石碑上的刻痕在快速褪色，而地面投射的阵法图中央，正有团黑雾在缓缓凝聚。
“是当年被镇压的水怪！”林晚秋突然想起母亲密卷里的记载，“我爸在日记里提过，平潭岛海底有头宋元时期就存在的‘吞舟怪’，专吃来往船只的魂魄。”她突然扯下脖子上挂着的银坠子——那是用母亲的头发和银混合铸成的，形状正好是缩小版的祝由科令牌，“得重新激活水府令！”
张三昊按住她往石碑凹槽里塞银坠子的手。地只印的光芒与银坠子相触的瞬间，他突然“听”到了无数重叠的声音——有林父的叹息，婉君的笑声，还有水怪沉闷的咆哮。“需要生物电引导。”他从口袋里掏出张新画的符箓，符面是生物电图谱和传统水纹的结合体，“你用光谱仪锁定水怪的位置，我来引。”
林晚秋的光谱仪再次对准黑雾时，屏幕上突然跳出段音频——是林父的声音，带着点没正经的笑意：“丫头，要是你看到这段留言，说明你妈终于肯把密卷给你了。记住，水府令的钥匙不是令牌，是……”
“是母女血脉！”张三昊突然大喊，拽过林晚秋的手按在石碑上。银坠子嵌入凹槽的瞬间，林晚秋的血顺着刻痕渗入石碑，那些褪色的符号突然爆发出刺眼的蓝光，在穹顶内侧组成了片完整的星空——与北斗七星的方位分毫不差。
黑雾发出声凄厉的惨叫。张三昊趁机甩出符箓，蓝光与荧光交织的刹那，那些被聚来的魂魄突然调转方向，像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冲向黑雾。林晚秋看着影像里年轻的母亲抱着婴儿时期的自己，突然明白所谓传承，从来不是冷冰冰的石碑和符令，而是这些被小心珍藏的记忆，和那些没说出口的牵挂。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海平面时，蓝眼泪已经退去了。张三昊坐在礁石上，看着林晚秋把石碑上的地只印拓下来存进手机，萧凡则在旁边举着无人机残骸唉声叹气——刚才最后一击把设备震进海里了。
“光谱分析显示，这些蓝眼泪的聚魂效果恢复正常了。”林晚秋把仪器递给他看，屏幕上跳动的数值稳定在安全范围，“就像普通的自然现象一样。”
“但地脉反馈说，吞舟怪只是暂时被压制了。”张三昊揉了揉她的头发，掌心还残留着石碑的凉意，“没有天玑第六符，这阵法撑不了多久。”
萧凡突然从海里捞上来个东西，举在阳光下晃了晃——是块刻着转轮王印记的符牌，边缘还挂着半片天玑符的残角。“看来咱们的下一站，得去找找这位阎王爷的藏身之处了。”他用符牌敲了敲自己的剑匣，“正好让他见识下，什么叫新仇旧恨一起算。”
林晚秋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道医AI发来的推送——系统自动匹配到了新的病历，患者症状描述里提到“每逢月圆之夜，会梦到片蓝色的海”。她抬头看向张三昊时，发现他也正举着手机，地只印标记的赵无常妻子转世位置，就在平潭岛隔壁的小渔村里。
海风卷着渔船归港的汽笛声掠过沙滩，张三昊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海面，突然觉得那些消散的蓝眼泪并没有真正消失——它们只是化作了别的东西，藏在渔民的渔网里，藏在归人的笑脸上，藏在那些被好好珍藏的记忆里。就像那些看似断绝的传承，其实一直都在，以另一种方式，守护着该守护的人。
“走吧。”他站起身，把林晚秋的光谱仪塞进包里，“去会会那位和蓝眼泪做朋友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