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
颜丹珠愣了,定定地看向自己的哥哥。
此刻,她混沌的脑海中,记忆被一点点地拼凑起来。
她都想起来了……
今日,该在这里,被千夫所指的,不是她!根本就不应该是她!
而应该是奚月奴!
可怎么……怎么会在这样?
回家?她如今这副模样,被众人看光了身子,她还哪里有家可回?像一条狗一样回去,谋求父亲的施舍吗?或是被远远地嫁回淮南老家去?
不!不成!
她宁可死,都不回去!
颜丹珠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紧紧护着她的颜辰,踉跄着向前爬了几步,“皇上,臣女没有……臣女,这是叫人给害了!”
说罢,眼中泪珠滚滚落下。
皇帝沉默不语,只是看向她身后。
颜丹珠察觉出来什么,慢慢回头,眼睛一下子瞪大,“恪王……王爷!”
此刻,恪王真恨不得眼前能有一条地缝供他钻进去!
众人顺着颜丹珠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恪王一张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嘴唇抖了抖,终究挤出一句:“与我……什么相干?”
颜丹珠愣了愣,掌心一片冰凉,还是不死心,“王爷,你明知道……明知道我是被人害了,我……”
恪王攥紧了手指。
不行!绝不能让她再开口!绝不能让她再说出任何可能牵连自己的话!
他连忙开口打断,“父皇,母妃,明珠郡主这是……疯魔了。”
“我没有!我……”
“胡言乱语,神志昏聩!当务之急——”恪王刻意加重了这四个字,目光扫视全场,仿佛在寻求认同,“是立刻叫太医过来!给她好好看看这突发的……疯病!!”
颜丹珠彻底愣住,脸色雪白。
皇帝有多恨这个“疯”字,她清清楚楚!看金家的下场就知道!
恪王这是……
不要她了吗?
皇帝依旧没有说话,冷冷地扫视着眼前这几个人。
颜辰不死心,膝行着上前,挡住妹妹,不住地哀求着:“皇上,贵妃娘娘,恪王殿下说的是,妹妹她是病了!一个病人而已,求皇上赎罪……”
皇帝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这样才解释得通。
颜丹珠病了,是个病人,才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这等腌臜事来。
贵妃陪嫁多年,清楚皇帝的意思。她看向颜丹珠,替皇帝开口:“皇上的话,你听清楚了吗?你是不是病了?”
只要颜丹珠点一点头,承认自己是犯了疯病。
被逐出宫去。
这事情就算完了。
颜辰不断地在她耳边催促:“快说,说你病了……没人会为难一个病人,哥哥带你回家,什么事儿都不会有。你快说,快说啊!”
颜丹珠摇头,雷雨磅礴,“可我没疯,我没有!”
“妹妹!”
皇帝脸色愈发地难看,他深吸了一口气,眼看着对眼前这对男女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既然没疯,那这就是……秽乱宫闱!”
“皇上!”
下一刻。
一道苍老的身影从人群中踉踉跄跄挤出。
颜辰和颜丹珠一起愣住,“父亲!”
本以为颜相会明哲保身,不想竟也冲了出来。
皇帝:“颜相,你就是这样教得你女儿?”
年过七旬的老人慢慢跪下,“皇上,臣女自幼便有疯病。好些年不曾发作,不想今日竟由此丑态。是微臣的过错。”
皇帝:“果然有病?”
颜相:“是。珠儿她有病。”
“既是有疯病,”皇帝声音越发地冷,冷得彻骨,“她说得那些话,朕就不能再信了。”
颜家众人身子齐齐一抖。
“我没病,我……”颜丹珠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哥哥伸手捂住。
可她也能感觉得到,哥哥的手和身子,都在不住地颤抖。
颜相宦海沉浮三十余年,早听明白了皇帝的意思。既然颜丹珠是个疯的,她为了颜家起复说的那些话,搜寻到的那些证据,就统统不算了。
颜家,依旧是罪臣之家。
保家族,还是保女儿?
好半晌,颜相颤巍巍地磕头,一把漂亮的白胡子,被灰尘沾污。
“皇上说得是。小女……说得都是疯话。臣已经老了,臣的儿子愚昧,不配在朝堂上伺候陛下。求陛下开恩,准臣一门迁回淮南老家。从今往后,我颜氏一门,永不科举,永不入朝为官!”
好半晌的沉寂过后。
“好。”
皇帝淡淡道。
下一刻。
“不要!”颜丹珠厉声惊呼,她瘦小的身躯中爆发出绝大的力气,一把推开哥哥和父亲,伸手攥住了皇帝明黄色的靴子,“皇上,臣女真的是为人所害!求皇上,为臣女主持公道!”
贵妃已经十分厌倦,“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人,拉下去……”
“不!不要!害臣女的人,就是……就是四皇子妃,奚月奴!”
她这话一出。
四周骤然安静。
颜丹珠知道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嘴唇翕动,飞快地说着:“是她!是她……对了,是她!她在宴席上敬了臣女一杯酒,臣女喝了就、就……身子发热!是她……是她嫉妒臣女,又生怕恪王抢了四皇子的风头,才……臣女死不足惜,可害臣女的人,置天家颜面于不顾,不能姑息……”
事情牵扯到了沈摧和奚月奴,皇帝当着众人的面,不得不过问个清楚。
他看向沈摧:“你的妻子呢?”
下一刻,仿佛有一道月光,越众而出。
奚月奴一身崭新的银灰色银群,从人群中为侍女扶着,款步而出,“见过父皇,母后。”
那身银灰色宫裙,并非寻常素淡,而是用极细密的银线织就了暗纹,随着她步履轻移,在满殿辉煌却冰冷的灯火映照下,流转着水波般细腻清冷的微光,仿佛真将一轮皎月披在了身上。
她那样得体,那样优雅,美丽,高洁。
像极了一位真正的皇家贵女。
颜丹珠眼睛猛地瞪大。这一刻才反应过来,羞愤难当。她衣冠不整,名誉尽毁,甚至……
奚月奴站着,她却只能跪着。
刚才,奚月奴就这么站在人群里,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笑话,从头到尾……
愤恨,在心口熊熊燃烧!今日,颜面尽失的人本该是她!怎么变成了自己?
“就是你!你害了我!是你!”
颜丹珠哭喊着,猛地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