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走后,屋内静默许久。
奚月奴轻声向身边伺候的宫女道:“去唤紫薰上来。你下去歇息吧。”
片刻后,紫薰守在门外。
奚月奴方能和温云羡说几句话。
她眨了眨眼睛,忍住眼泪,“小七,你在瑞王府,过得可还好吗?”
温云羡满脸愧疚,“月奴,我对不住你。刚才身边还有旁的太医,我没法子自专。”他上前一步,心痛道:“你是不是……不想要腹中孩子?”
奚月奴慢慢地点了点头。
她不想生孩子,这一点从未曾改变。
温云羡更愧疚了,“抱歉,刚才……我不得不施针为你保胎。”
奚月奴:“我不怪你。怎么能怪你呢?”
一心想让她生孩子,好利用这孩子争皇位的,是沈摧。干温云羡什么事儿?
温云羡:“你……还是想走?”
若说从前,奚月奴那般地狱一般的处境,温云羡自然是支持她有多远跑多远。可现在,奚月奴已成了名正言顺的瑞王妃,再没有金氏、奚灵能压在她身上了。
奚月奴好好地做瑞王妃不好吗?
奚月奴坚定:“是。我想走。”
“可,为什么?”
奚月奴苦笑一声,“我这个瑞王妃,不过是皇室为了遮丑才赏赐的。我身后无势,必坐不稳,与其生下孩子后,叫人去母留子,不若现在给自己寻出一条生路。”
“可是,瑞王对你……”
温云羡顿了顿,终是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瑞王待她如何,奚月奴如今也不甚在意。他把她压在府里凌虐三年,又不顾她的意愿,让她怀了身孕,更是在宫中九死一生……如今,瑞王对她腹中孩子,不错是存了利用之心。他旁的心思,纵有,奚月奴也不会当真。
温云羡:“如今,你身在翊坤宫。听贵妃的意思,是要叫你在宫中住到生产。你想走,并不容易。”
“我知道。”奚月奴甚至轻笑了一声。
她自打出生起,桩桩件件就都不容易。她不怕难,只怕……没有希望。
奚月奴:“我一定走得出去。”
“是。你一定能……得偿所愿。”
奚月奴看向温云羡脸上,“小七,你瘦了,脸色也不好。可是……瑞王府里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瑞王府好好儿的。我……不过是这几日有些累了。”
两人相识已久,这话敷衍不过奚月奴。奚月奴:“小七,我今日告诉你,我要走还是要留,都是我自己的事。无需你挂怀,更不许你动手。”
温云羡苦笑了一声。
不挂怀?他怎么做得到……
奚月奴见他不肯答应,有些急了,“你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我自有法子出宫去。不用你帮我筹谋。再说,你家中严令你呆在瑞王府,如今你还不能与家中作对。”
温云羡连连苦笑,“月奴,你什么都为我想了。可你自己呢?”
“我自有法子。你答应我,不然我没办法安心。”
这偌大世间,奚月奴如今在乎的就只有紫薰和温云羡。温云羡是个极好极好的人,他配得上这世间的幸福。
温云羡却不这么想。
若不是温家拿着他亲娘的命要挟他留在瑞王府,辅佐瑞王,他早就……
衣袖下,攥紧的手指一点一点松开。温云羡终是吐出一口气,温声道:“好,我答应你。”
奚月奴心中紧绷的那根弦这才稍松下来。温云羡毕竟是世家公子,在沈摧身边必能得以保全。奚月奴最担忧的还是紫薰……
两人还不及多说上几句话,沈摧回来了。
温云羡的方子也写好誊清了,沈摧看了一眼,便给了翊坤宫的宫女,叫她去太医院请人看过后抓药。
这就是沈摧,小心谨慎,纵是温云羡,也得不到他全部的信任。
沈摧叫温云羡出去,自己向着奚月奴:“本王已托了母妃,母妃会好好照应你,一直到生产。”
奚月奴心中冷笑。这瑞王海真是怕她跑了,非要让她被锁在深宫之中。
她面上不带出分毫,只淡淡道:“在宫里妾身身边伺候的人手尽够了,紫薰、樱儿两个,妾身想叫她们出去。”
“回瑞王府?”
“樱儿原本是王府下人,合该回去。紫薰……”奚月奴顿了顿,飞快地咬了一下下唇,“她年纪大了,原先又是品红院里的,再叫她去王府做丫鬟,也有些不妥。”
“都是你的人,王妃决定便好。”
奚月奴樱色的下唇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牙印,转瞬即逝。“紫薰是妾身的人。可妾身想为她求个恩典,将她指给王爷的人。王爷看,可好?”
沈摧微微一愣。
不觉抬眼多看了奚月奴一眼。“本王身边的人?是谁?”
奚月奴:“暗卫吴三。”
紫薰对那个小暗卫的心,奚月奴早看得一清二楚。吴三的性子,奚月奴从前背地里也观察过,是个好的。想必会好好对待紫薰。
更重要的是,吴三是瑞王的人,只要他肯护着紫薰,就算奚月奴真的出了什么事儿,想必也没人会拿紫薰怎么样。
单看瑞王同不同意了。
“你倒还有乱点鸳鸯谱的闲心。”沈摧垂下眼睫,轻笑了一声,“吴三有师门。他的终身大事,本王需问过他的师父才行。”
“那便多谢王爷费心。”
待到七日后,奚月奴身子养好了,沈摧递进话来:“吴三的师父来了,要见一见王妃身边那小侍女。今日晚些时候,本王接你出宫回府一聚。”
沈摧这话,奚月奴明白。
吴三的师父,相当于他的家人父母。
自己,就相当于是紫薰的娘家父母。
这门婚事能不能成,紫薰能不能安全,终身有靠,就看今日了。
奚月奴从床榻上一股脑爬起来,向着身边宫女,“帮我梳妆。”
这还是第一次,她要真真正正拿出瑞王妃的派头来!无论如何,要帮着紫薰把这门婚事说成!
暮色四垂。
宫门落锁前,沈摧来了。
他一身猩红色袍服,巴掌宽的黑色皮带饰以银色睚眦纹,紧紧束在腰间。
宫道上,一阵阵宫灯亮起。
那暖光的尽头,翊坤宫宫门打开。奚月奴亦一身红色,缓步而出,雏凤纹裙摆一级一级扫过石阶。
她向沈摧淡淡道:“王爷,走吧。”
离开瑞王府进宫时,奚月奴不过一介侍妾。再回去,她已是瑞王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