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死寂被粗重的呼吸打破。陈向明一把抓起副驾驶座上那个用暗红破绒布包裹的瓶子,冲进家门。砰的一声,门在身后撞上,隔绝了外面清冷的晨光,也隔绝了他最后一丝退路。屋内还维持着他之前疯狂翻找后的狼藉,衣物、纸张散落一地,像被飓风扫过。
他冲到客厅中央,将那沉甸甸的包裹放在唯一还算干净的茶几上。粗粝的陶质瓶身隔着破旧的绒布传递着一种冰冷的、非人的质感。他盯着那破布,眉头紧锁。这东西……太新了。这脏兮兮的破布,虽然沾着油污灰尘,却更像地摊上随手扯来的道具,与它所包裹的“古物”身份格格不入。绑匪不是傻子,任何一点破绽都可能让这脆弱的骗局瞬间崩盘,让小麦万劫不复!
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脑海——重新包裹!用真正有年代感的东西!
他猛地转身冲向卧室,拉开妻子余小麦存放旧物的衣柜底层抽屉。里面堆着些零碎:褪色的老照片、几本旧书、一叠泛黄的信笺……还有一小捆用红绳扎着的、颜色深暗陈旧的碎布头。那是余小麦奶奶留下的,据说是以前做被面剩下的零料,真正的老土布,浸透了岁月的烟尘味。
陈向明几乎是扑过去,抓起那捆布。深红,但并非鲜亮,而是沉淀了时光的暗红,布面粗糙,经纬线都有些疏松,带着明显的磨损和细小的破洞。一股淡淡的、混合着樟脑和旧木箱的霉味散发出来。就是它!
他颤抖着手解开红绳,挑出最大、相对完整的一块。将那块破旧的暗红绒布粗暴地扯开,露出里面那个粗陶瓶子。在室内惨白的灯光下,瓶身上那些深嵌的暗绿纹路依旧在极其缓慢地流转,如同拥有呼吸的活物,散发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微光。陈向明强迫自己不去细看那诡异的景象,用那块真正的老土布,带着一种近乎虔诚又无比仓促的紧张,将瓶子重新紧紧包裹起来。暗红的旧土布衬着粗粝的瓶身,磨损的布边垂落,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刚从土里挖出的陈旧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就在他用布绳打好最后一个死结的刹那,尖锐的手机铃声如同炸雷般在死寂的屋内响起!
陈向明浑身一激灵,心脏几乎跳出嗓子眼。他手忙脚乱地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李局。
接通。李局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紧绷的、仿佛刚从高速追击中平复下来的急促:“向明!江边码头!姓钱的在登船前被截住了!受了点伤,但人控制住了!样本和那个瓶子也初步确认在他身上!我们正在突击审讯,撬开他的嘴!”
陈向明握着手机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透。好消息?不!钱正鸿被抓,意味着他背后的人很可能立刻就会知道!这会不会刺激绑匪,让他们对小麦……
“你那边怎么样?”李局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关切和压力,“余老师安全吗?有没有异常情况?”
安全?陈向明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小麦在废弃客运站的地下室,手臂上插着输注Rt-7浓缩液的针头,生死悬于一线!他想说,他几乎要脱口而出!李局,小麦被绑架了!在城西化工厂!快派人!快!
但话到嘴边,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不能说!一旦说了,警方必然大规模介入,包围化工厂。那他手里这个只能亮三个小时的假瓶子怎么办?绑匪一旦发现警方布控,或者直接检查瓶子发现是假货……等待小麦的会是什么?他不敢想象!
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包裹瓶子的旧土布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负罪感:“李局……我……小麦她……”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将那个最关键的名字推了出来,这至少能留下一个线索,“是刀疤脸!刀疤脸绑走了小麦!他们要我……要我天亮前,拿那个瓶子,去城西废弃化工厂b区换人!一个人去!”
电话那头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陈向明能想象李局长此刻紧锁的眉头和锐利如鹰隼的眼神。
“刀疤脸……” 李局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阴谋的寒意,“果然是他们!向明,听着!不要冲动!稳住他们!我们马上部署!化工厂地形复杂,但废弃多年,我们熟悉!特警队立刻出发,外围布控!狙击手就位!你按约定进去,稳住局面,尽量拖延时间,确认余老师位置和安全!一旦信号发出,我们立刻突入!记住,你的安全,余老师的安全,是第一位的!瓶子……可以给他们!”
“明白!” 陈向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挂断电话,他像虚脱般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喘着气。欺骗警方的负罪感和对小麦安危的极致担忧如同两条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他低头看着茶几上那个被旧土布重新包裹起来的瓶子,幽绿的光芒似乎透过布料的缝隙,微弱地、执拗地闪烁着,如同地狱的磷火。时间,只剩下一个多小时了!
他不再犹豫,抱起那个散发着霉味和诡异微光的包裹,如同抱着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再次冲出门外。白色轿车发出咆哮,朝着城市西面,那片在黎明前最黑暗时刻如同巨大钢铁坟场般蛰伏的废弃化工厂,亡命飞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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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废弃化工厂。
巨大的钢铁骨架在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里支棱着,像远古巨兽风干的骸骨。锈蚀的管道如同怪蟒缠绕攀爬,断裂的金属结构指向铅灰色的天空。空旷的厂区地面覆盖着厚厚的灰黑色粉尘和凝固的油污,杂草顽强地从裂缝和废弃设备的缝隙里钻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化工原料残留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万物衰败的死寂。
陈向明将车停在远离厂区入口的一片荒草丛中。他熄了火,抱着那个用旧土布包裹的瓶子,推开车门。凌晨刺骨的寒风瞬间灌入,吹得他一个激灵。他压低了帽檐,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死寂。除了风声,只有远处不知名金属构件在风中发出的、如同呜咽般的吱呀声。
但他知道,李局的人一定已经到了。他们如同最耐心的猎手,潜伏在每一个阴影角落,废弃的控制楼顶,巨大的储罐阴影里,扭曲的管道迷宫中……无数双眼睛,正透过瞄准镜或夜视仪,死死锁定着这片死亡之地。
他深吸一口混杂着铁锈和尘埃的冰冷空气,抱着瓶子,迈步踏入了化工厂b区如同巨兽口腔般的入口通道。脚下是厚厚的、踩上去发出轻微噗噗声的粉尘。通道两侧是斑驳脱落的墙皮和裸露的砖石,残留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安全警示标语。通道深处,一片绝对的黑暗。
他一步步往里走,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心跳上。通道尽头向左拐,前方豁然开阔,是一个巨大的、挑高极高的旧车间。残破的玻璃穹顶透下微弱的、灰蓝色的天光,勉强勾勒出里面林立的、早已停转的庞大机器轮廓,它们如同沉默的钢铁巨兽,投下狰狞扭曲的阴影。
就在这片钢铁丛林和阴影的交界处,一点微弱的、昏黄的灯光亮着。
一盏老式的、用蓄电池供电的矿灯,挂在一条从高处垂下的锈蚀铁链上,散发着有气无力的光晕。灯光下,一把破旧的折叠椅旁边,放着一个同样陈旧的医疗托盘。托盘里,静静躺着一个倒置的、深棕色玻璃输液瓶。瓶子里,是浓稠得化不开的暗红色液体——Rt-7浓缩原液!输液软管垂落下来,末端连着一个带调节阀的针头接口。
而在矿灯光晕的边缘,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余小麦被粗暴地捆在一根粗大的、冰冷的金属管道上。她的头无力地垂在胸前,长发散乱地遮住了脸颊,露出的手臂皮肤在昏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她的右臂衣袖被卷起,留置针头清晰可见,正连接着旁边托盘上那瓶致命的暗红液体!液体正以缓慢而稳定的速度,一滴滴落下,注入她的静脉!
“小麦!” 陈向明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嘶吼,抱着瓶子就要冲过去!
“站住!” 一个冰冷、带着金属摩擦般质感的低喝,如同毒蛇吐信,从陈向明侧后方一根巨大的、锈蚀的管道后面响起。
陈向明猛地刹住脚步,循声望去。
刀疤脸如同鬼魅般从管道阴影里踱了出来。依旧是那身深色工装,脸上戴着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昏黄的矿灯光下,锐利得如同淬了毒的刀锋,瞳孔深处是毫无温度的寒潭。他手里把玩着一把锋利的、刃口闪着寒光的战术匕首,目光像冰冷的探针,先在陈向明脸上扫过,然后死死钉在他怀中那个用旧土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件上。
“东西,带来了?” 刀疤脸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冰冷的陈述句。
陈向明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妻子苍白的身影上撕开,迎向刀疤脸那毫无人性的注视。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翻腾的怒火和恐惧,将怀中的包裹微微举起,声音因巨大的情绪冲击而沙哑低沉:“瓶子在这里!放了她!立刻停止注射!”
刀疤脸的目光在那包裹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评估那破旧土布包裹下的东西是否“对味”。他没有立刻上前,反而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嗤笑:“放?当然会放。不过,在那之前……” 他的目光转向矿灯下那个暗红的输液瓶,又缓缓移回到陈向明脸上,带着一种残忍的戏谑,“陈教授,你不但是搞研究的专家,以前……不也是拿手术刀的医生吗?瞧瞧你老婆现在的样子,啧啧……”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陈向明因痛苦和愤怒而绷紧的下颌线条,才慢悠悠地继续道:“这Rt-7浓缩液的效果,可比你们实验室里那些稀释品霸道多了。‘浇灌’了这么久,也不知道这‘土壤’……还撑不撑得住?” 他向前踱了一步,匕首在指间灵活地转动,寒光闪烁,“有本事,你就把她治好。不过嘛……”
刀疤脸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近乎恶毒的幸灾乐祸:“忘了告诉你个‘好消息’。你们实验室里,最宝贝的那个‘母株’种子……被姓钱的带跑了!就在他被你们李大局长的‘神兵天降’按在码头之前,东西已经转移了!哈哈!” 他发出低沉刺耳的笑声,如同夜枭的啼鸣,“姓钱的栽了,但‘种子’没了!陈教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现在,我看你拿什么来解你老婆身上的毒?拿什么来‘治好’她?”
他死死盯着陈向明,那双冰冷的眼睛里充满了报复的快意和残忍的期待,仿佛想看到对方瞬间崩溃绝望的表情。
然而,出乎刀疤脸的意料。
陈向明脸上的肌肉似乎抽动了一下,但那绝非绝望。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在听到“母株种子被转移”的消息时,非但没有黯淡,反而像是被投入火种的黑夜,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燃烧的亮光!
他嘴角,极其突兀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是一种混合了极致愤怒、冰冷嘲讽和孤注一掷决绝的扭曲表情。
“母株种子?” 陈向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车间里死寂的空气,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原来还有‘母株’可以用来救我的老婆。”
刀疤脸脸上的肌肉瞬间僵硬,眼中的得意和残忍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置信的错愕。
陈向明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时间,语速陡然加快,如同冰冷的子弹连发射出:“至于姓钱的?你以为他带走的‘种子’是什么?一个孤品?一个无法复制的奇迹?刀疤脸,你和你背后的人,是不是太高估钱正鸿,也太低估我了?”
他抱着瓶子的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声音却异常稳定,带着一种科研人员特有的、近乎冷酷的自信:“忘了告诉你?忘了告诉所有人?那个所谓的‘母株种子’——它的原始基因图谱、诱导表达的关键序列、所有核心的培育和激活数据……它们根本不在任何保险柜里,不在任何U盘里!”
陈向明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刀疤脸:“它们,全在这里!在我的脑子里!从第一个碱基对开始,到它最后一片叶脉的纹路走向!钱正鸿带走的,不过是一个需要特定指令才能‘唤醒’的‘空壳’!没有我的脑子,没有我的数据,那颗‘种子’,在你们手里,就是一块死掉的烂肉!”
“你……你胡说!” 刀疤脸猛地向前一步,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冰冷,带上了一丝惊怒交加的嘶哑,手中的匕首指向陈向明,寒光乱颤。陈向明的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最隐秘的恐惧上——他们拼死拼活抢来的“种子”,可能毫无价值?!
就在刀疤脸心神剧震、下意识前冲的刹那!
“行动!”
一声炸雷般的暴喝,猛地从车间高处一个巨大的、锈蚀的通风管道口炸响!那是李局的声音!
轰!轰!轰!
几乎在李局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车间几个不同的方向,废弃的铁皮墙、巨大的储罐顶部、扭曲的管道缝隙……同时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开!强光手电的刺目光柱如同利剑,瞬间撕裂了昏暗!全副武装、如同黑色岩石般冷硬的特警队员,如同神兵天降,迅猛无比地突入!
“不许动!放下武器!”
“警察!双手抱头!跪下!”
“锁定目标!控制!”
震耳欲聋的爆喝声、战术靴踏在铁皮地面和金属楼梯上发出的沉重撞击声、枪械上膛的金属摩擦声、还有特警队员迅猛扑击带起的风声……瞬间将整个巨大的废弃车间变成了沸腾的战场!
刀疤脸的反应快得惊人!在第一个“行”字出口的瞬间,他眼中那点错愕和惊怒瞬间被野兽般的凶戾取代!他根本不去看那些冲进来的特警,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向侧面扑出!目标,赫然是矿灯下被捆在管道上、意识模糊的余小麦!
他要抓人质!
“小麦!” 陈向明目眦欲裂,所有的理智和伪装在这一刻彻底崩碎!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不管不顾地朝着余小麦的方向猛扑过去!怀里的瓶子包裹被狠狠甩向一旁!
刀疤脸的手指几乎要触碰到余小麦散乱的头发!冰冷的匕首反射着矿灯的光!
砰!
一声沉闷的、带着巨大冲击力的枪响!不是来自特警的步枪,而是更高处!
刀疤脸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前扑的身体猛地一滞,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带得向侧面踉跄扑倒!他的右肩胛骨处,爆开一团刺目的血花!剧痛和冲击力让他发出一声短促的、野兽般的惨嚎,手中的匕首当啷一声脱手飞出,在布满粉尘的地面上滑出老远。
高处的通风管道口,狙击镜后的冷光一闪而逝。
“控制住!” 两名如猎豹般敏捷的特警队员,在刀疤脸倒地的瞬间,已经扑到近前!沉重的膝盖狠狠顶住他的后背,冰冷的枪口死死抵住他的后脑勺!咔嚓!精钢手铐瞬间锁死他沾满鲜血的手腕!
另一边,陈向明已经扑到了余小麦身边。他颤抖的手,用尽全身力气,一把扯掉了连接在她手臂上的输液软管!暗红色的Rt-7浓缩液从断开的管口滴落,在灰黑的地面上洇开一小片不祥的污迹。他手忙脚乱地去解捆住她的绳索,指尖触碰到她冰凉得吓人的皮肤,心都要碎了。
“小麦!小麦!看着我!我是向明!坚持住!我来了!我们安全了!” 他语无伦次地喊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余小麦似乎被这巨大的动静和丈夫的呼唤惊动,长长的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车间里的混乱在迅速平息。更多的特警涌入,控制现场,搜索角落。李局长高大的身影从入口处快步走来,脸色凝重如铁,目光如电扫过现场,最终落在被陈向明紧紧抱在怀里、面色惨白如纸的余小麦身上,又扫了一眼被特警死死按在地上、肩头血流如注、兀自发出低沉嘶吼的刀疤脸。
李局走到场地中央,按着耳边的通讯器,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钢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肃杀,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车间里:
“嫌犯刀疤脸,涉嫌绑架、蓄意谋杀、非法持有高危生化制剂……证据确凿!目标已控制!”
“现场发现高危生化制剂Rt-7原液,立刻封锁!专业处置小组进场!”
“所有涉案人员……” 李局冰冷的目光扫过被按在地上的刀疤脸,以及那个滚落在一旁、被旧土布包裹着的诡异瓶子,最终定格在陈向明怀中生死未卜的余小麦身上,一字一顿,如同最终的审判槌落下:
“全部带走!一个不留!”
冰冷的命令在空旷的钢铁车间里激起阵阵回音。特警队员的应答声干脆利落。现场只余下刀疤脸因剧痛和愤怒发出的压抑嘶吼,以及陈向明抱着妻子,那一声声压抑到极致、带着无尽恐惧和祈求的低唤:“小麦……撑住……看着我……” 而那瓶被甩落在灰尘里的粗陶瓶,包裹的旧土布散开了一角,瓶身上深嵌的暗绿纹路,在矿灯昏黄的光线下,依旧在极其缓慢地、无声地流转着,仿佛一只来自深渊的、永不疲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