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混蛋!”刘局长似乎完全无视她的眼泪,眼神里燃烧着真正的怒火,那怒火甚至超越了上下级关系,带着一种更深沉的、近乎信仰层面的愤怒,“你以为我是用长辈的名义骂你?你以为我是用上司的身份骂你?我是用一个共产党员的身份骂你!”
“我……我……我也是党员,我一直在践行党员的责任!”冯小姐哽咽着,几乎是本能地为自己辩护,这是她信仰的根基,不容亵渎。
“哦,是吗?”刘局长俯视着她,声音低沉下去,却更显压迫,“那你觉得零号让你印刷那些东西,是为了满足他个人的穷奢极欲?还是为了反党反人民?!”
“啪!”他再次猛拍桌子,力道之大让台灯都晃了晃。“他是为了在他那个时空给底层人民开民智,为中华民族谋发展!他在乎自己那些钱了吗?组织上派你过去让你在乎他的钱了吗?国家什么时候说要你通过穿越者的能力去给国家赚钱了吗?他做那些事求回报了吗?国家给自己的人民去扶贫、去救灾、去村村通公路、通电线,求回报了吗?!”刘局长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冯小姐的心上。
他指着泪流满面的冯小姐,字字如刀:“你有什么资格,作为一个公司的cEo,否决老板的善举?你有什么资格作为一个党员,阻挠对底层人民的启蒙,哪怕他们是处在另一个时空?!”
冯小姐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逆流,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刘局长的话像一把巨大的钥匙,粗暴地撬开了她内心深处某个被忽视的角落。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潜意识里对公司“规范性”近乎偏执的维护,对王月生“不务正业”的抱怨,似乎都源于一种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狭隘的优越感和对“正途”的僵化理解。巨大的羞愧感和认知冲击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你还有资格说他不求上进。”刘局长深吸一口气,似乎平复了一下过于激动的情绪,但语气依旧冰冷如铁,“‘暗网’你也有看,看看他平时都在上面悬赏些什么!如何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中国普及教育、如何利用列强在华利益的矛盾去争取发展空间、如何最大程度地减少未受教育的山民接受西医服务的阻力……你就看他在办公室沙发睡觉了,你怎么不看看每天他在那个时空都在忙些什么?每个问题的背后表现出了他多少遇到的挫折和挑战,哪个我们专家给出的方案不是他要在那边去细化、修改、落实?!”
刘局长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对王月生的敬意和心疼:“他几乎是用一个人的力量,哪怕他有这个时空的物资支援,但他仍然是在用自己的全力,去为那个时空苦难深重的中华民族争取一个更加美好的未来。不要说你不是他的女友或妻子,你即便是,你都只该因为这个男人而自豪,而不是抱怨!”
冯小姐无声地抽泣着,肩膀剧烈地抖动。此刻的眼泪不再是委屈,而是对自己无知、狭隘和冷漠的强烈悔恨。她从未尝试去理解王月生在那个时空所承受的压力和孤独。
“你还抱怨他有情人。”刘局长似乎洞悉了她所有潜藏的想法,语气带上了一种深沉的悲悯,“你知道他每天在那边过的什么日子吗?他在的是中国最苦难深重的时代。那个时代的其他人,就像马路上让车给撞飞了一样,事前毫无所觉,事发时一了百了。可他呢?他就像一个被绑在铁轨上的人,他知道后面发生的一切,但他个人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历史的车轮碾压过来,深切地感受着每一下撞击和碾压,他还不能一死了之,因为他还要爬起来血泪前行。他在那边没有可以依靠的战友,甚至他连可以真正聊天的人都没有。聊什么?聊未来我们这个时代?聊他的那个时代?万一没注意聊出了那个时代尚未发生或者他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怎么办?”
刘局长的目光变得异常复杂:“不管他在那边有几个女人,他在这个时空,想有几个,就可以,不是,就必须有几个。我历来反对用美人计对付行动目标,但是,对于零号,我不会反对他利用自身的能力多几个心甘情愿的红颜知己,只要这些东西能让他的身心得到抚慰,能让他从那个地狱般的现实里得到片刻喘息。你有什么资格抱怨?你知不知道,都不要说穿越者了,就那些普通的异能人士都过着什么样精神高度紧张、时刻提防被解剖研究的日子?!”
冯小姐震惊地张大了嘴巴,泪水挂在腮边都忘了擦。她既为刘局长这种近乎“纵容”的表态感到极度震惊,更是一种醍醐灌顶般的醒悟——她从未,从未真正设身处地地去理解王月生所背负的、那种穿越时空的巨大精神炼狱。她的抱怨,此刻显得如此浅薄和残忍。
“看看你跟零号都抱怨了什么。”刘局长的语气带着最后的不屑,“什么堆积如山的合同、文件,组织上是派你去给他打工的吗?他是让你帮他挣钱的吗?是国家在乎那点税收,还是零号在乎那点利润?更可气的,零号他就是不知道这边政府,不管哪个国家,都恨不得把这种人给供起来。世俗的财富会被政府或者穿越者看在眼中吗?别说穿越者了,就是比他们低三个档次的异能人士,不管在哪个国家,只要愿意接受政府的供养,都已经在他们的个人享受上达到了人生的极致了。”
刘局长指着办公室简陋的陈设,又指了指天花板,仿佛指向那看不见的凡尔赛花园:“可你看看零号,他给自己买过些什么?他每年多少亿的采购不都是那边老百姓和工业化要用的东西?他在这边弄个小凡尔赛,还是咱们主动把房产送过去的!国家巴不得通过他的手,拉动内需,并且给那个时空提供更多的助力,谁知道会不会正向反馈回本时空呢?这是战略投资!可你干了些什么?”
他的声音再次充满怒意:“天天在公司里搞合规,搞现代企业制度,人家艾瑞克在欧洲都搞好了避税了,你一定要照章纳税,借口就是利润率足够了,不能给企业埋隐患。你特么要上市啊?!”刘局长难得地爆了句粗口,显示出他内心的极度不满。
“收起你那不知所云的道德洁癖和政治正确!”他斩钉截铁地说,“哪个国家敢查他的税?中美俄英法随便一个眼神就得让他们乖乖上来赔罪!国家这边恨不得把你那个公司辖区的工商的领导和税务稽查负责人都给换成自己人了,就是为了让你放手协助他最大化地提供助力,而不是可笑地去用什么企业现金流或者规章制度去限制他!你以为你是企业管理高手吗?组织上有多少比你强十倍、百倍的人在等着帮助零号去管理公司!他们要的只是效率!效率!最大化的效率!”
冯小姐被这一连串的雷霆之怒彻底击垮了,巨大的羞愧和对自己工作的全盘否定让她几乎窒息。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深深的无力感:“那……那我请求组织上把公司业务交到合适的人手中……”
“你以为我不想?!”刘局长冷哼一声,带着一种“你终于开窍了但为时已晚”的嘲讽,“要不是零号毫无理由、毫无保留地信任你,哼,你早就跟你那个‘山竹’师姐一样了,影子都培训一年多了,随时可以上岗。他不是把公司业务都交给你了吗?你就自己把组织上那些人给招聘进去。不许再横生枝节。走吧!”
“是…”冯小姐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失魂落魄地转身,脚步虚浮地走向门口。那句“零号毫无理由、毫无保留地信任你”像一道微弱的光,刺破了她心中厚重的阴霾,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混合着更深的愧疚和一丝难以名状的悸动。
就在冯小姐的手刚触到冰凉的门把手时,办公室内侧一道极其隐蔽的侧门无声地滑开了。刚才在会议室接见她的三位中央领导鱼贯而出。为首的那位领导脸上带着洞察一切的了然,看着冯小姐失魂落魄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才转向刘局长,语气带着深沉的感慨:
“老刘啊,难怪你要我们全程看一下你跟小冯同志的这次谈话。看来我们今后通过小冯同志与欧洲那边的接触,确实还是要讲究方式方法的啊。”他顿了顿,带着一丝好奇,“对了,如果方便的话,能说一下‘山竹’和影子的意思嘛?”
刘局长脸上那雷霆万钧的怒色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释重负后的疲惫和精明的平静。他请领导们坐下,自己也坐回办公椅。
“首长,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把有些事情跟她挑明。小冯能力极强,心思缜密,行动力超群,但她的性格底色属于那种善恶分明、黑白清晰、缺乏必要灰色地带认知的类型。这种性格在短期、目标明确的行动中是巨大的优势,能让她心无旁骛,完美执行。”刘局长语气平缓地分析着,“之前按照她的能力和个性,一直是当做顶尖的行动人员来培养的,重点加强了她在每次执行不同任务前,通过强大的心理暗示让自己迅速、彻底地进入需要扮演角色的心理状态,摒弃本我。这让她在之前的任务中无往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