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沉闷的紫檀木座钟此时响彻在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足足八声。
伴随着褚睿膝盖撞在青金石地砖上的闷响，仿佛誓要撞击进人体最脆弱的心脏深处。
檐下夜鹭早已被惊飞，不知是被什么吓的。
褚文霆垂眸看着跪在身前的三叔，扯出一抹凉薄的笑。
“三叔，这种大礼，我可受不起。况且这也不符合褚家的规矩。”
“文霆！三叔求你！”
褚睿抓住他西裤裤脚，哽咽道，“我那孩子才十岁，你就发发慈悲，放了她，让她回来我身边吧！”
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的褚老爷子握着龙头拐杖，满脸都是不悦。
“褚睿，你给我起来！咱们褚家哪有长辈跪晚辈的道理？！”
“不！文霆若是不答应把岚岚送回来我就不起！”
“你……”褚老爷子无可奈何，转而对褚文霆不满道，“文霆，那孩子之前也做过dNA，确实是你三叔的骨肉！你把人究竟送到哪里去了？咱们褚家总不至于连一口饭都供不起！还是把人带回来吧！”
可谁都不知道褚文霆已经铁了心。
只听他冷声道：“两个月前三叔或许还有机会。然而现在，我已经决定了，三叔永远别想再见到那对母女。”
“你……你说什么！”褚睿震惊于褚文霆的决绝，情绪激动起来，“褚文霆！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你要这样对我！”
“呵……”褚文霆继续冷笑，“三叔做过什么，三叔自己心里清楚。还需要我当着爷爷和父亲母亲的面，好好审判你么？”
他就这么安静站在原地，可垂眸看着褚睿的目光中，满是阴戾的冷意，使得原本清隽俊雅的他，此时犹如一位浑身充满杀气的夺命阎罗。
褚睿仰头看着他，被他忽然爆发的嗜血气场吓得浑身一抖，抓着他裤脚的手也已不自觉放开。
心里的恐惧蔓延到四肢百骸，嘴唇颤抖，眼底充血，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这时的褚老爷子嗅到了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同寻常，沉声问：
“你们在打什么哑迷？文霆，你三叔做了什么？把话说清楚！”
褚文霆始终垂着眸，抬手理了理衣袖，右手指尖摩挲着那块屏幕碎裂的百达翡丽黑金表盘，脑海里浮现出舒姝的脸，眼底的戾气才缓缓压了下去，没有让褚老爷子发现端倪。
从容淡定回答：“这个，爷爷恐怕需要问问三叔自己。”
褚老爷子又把目光放到褚睿身上，“你来说！”
褚睿又是一抖，反应过来后，连忙摇头，“没有！文霆是为了不让我和岚岚团聚，才故意这样说的！父亲，您怎么能听信他一面之词？”
褚文霆眼中冷芒一闪而过。他就知道，三叔绝不敢把那件事扯出来。
此时一旁的褚骁淡声道：“老三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大家坐着说。”
他示意管家去扶褚睿。
管家过来扶褚睿时，褚睿顺坡下驴，还要佯装悲痛欲绝地、艰难地站起身。
他痛心疾首地对褚文霆道：“文霆啊文霆，枉你医术高超，是咱们华医世家最出色的继承人，可却一点慈悲心肠都没有。岚岚一个十岁女童，别说是你亲堂妹，就算是一个外人，你也不该如此残忍对待她吧？你……这是要把我逼死啊……”
“三叔大可放心，她们母女现在每天被好吃好喝供着，还有专职的管家、医生陪着。现在她们不用上班，不用为吃喝发愁，过得比我们惬意多了。”
褚文霆漫不经心说着，迈步走向了沙发，在另一侧的单人座坐了下来。
“爷爷，我能体会您想见孙女的心情。可是您别忘了，三婶还在，三弟也是您的亲孙子，一旦将那对母女接回来，您将置三婶与三弟于何地？而且一旦传扬出去，褚家严格正统的一夫一妻制，这份百年清誉，该怎么挽回？”
褚老爷子混浊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与挣扎。
“那你说，这件事应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让我的孙女永远回归不了褚家吗？”
褚文霆言简意赅道：“她已然姓褚，那就是褚家人，爷爷不一定非要见她，她也不一定非要与我们生活在一起。”
褚老爷子张了张嘴，最终沉默下来。
“另外——”褚文霆转眸对褚睿道，“抚养那对母女的费用，我需要从三叔的公司里扣。三叔应该没有意见吧？”
褚睿恼怒道：“我人都没有见到，凭什么相信你是真的有好好供养着她们？”
褚文霆呲笑一声，“我用得着为了这点儿钱，诓骗三叔？”
褚睿哑口无言。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岚岚正是需要上学的年龄，你这么做会毁了她的未来！”
“三叔的意思是，还要我专门请一个家庭教师去教导她？”褚文霆挑眉冷笑，“您不觉得，您也太贪心了些么？”
他漆黑的目光就这么注视着褚睿，其中暗含的冰冷的深意，令褚睿再度心尖发颤。
“我褚家的子孙，确实不该没有教养。”褚老爷子发话，“就派个家庭教师，好好教导那孩子。”
褚文霆听了，端起面前佣人刚刚给他沏的茶，垂眸喝着，遮挡住眼底的冷意。
等他放下紫砂茶杯，沉稳淡定的声音也随之落下，“这件事，我还需要考虑考虑。”
褚老爷子眉头一皱，“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还需要考虑什么？”
“爷爷息怒。”褚文霆安慰道，“据我所知，褚玉岚的生母就是本科毕业，学识不会太差，有她自己教导女儿，或许会更好。再说，我也考虑到，她们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就算找家庭教师，也需要严格把关，所以不想这么草率做决定。”
他的理由难免牵强，但褚老爷子也知道他平素做事确实比较谨慎，所以褚老爷子便也信了七分。
“那好吧。不过你还是尽快找出合适的专人过去教导比较好。”说完，褚老爷子重重叹了一口气，“唉……到底是我的亲孙女，若是你奶奶还在，她也不愿意让其流落在外……”
提到早逝的发妻，褚老爷子整个人情绪低落了许多，鬓角的风霜也越发明显。
厅堂里众人都沉默地看着他。
褚文霆眼底闪过一丝不忍，最终还是消散无踪。
“罢了，你们自己去折腾吧……”褚老爷子撑着拐杖站起身，管家连忙来搀扶他。
“爷爷……”褚文霆随他起身。
褚骁夫妇也站了起来，“爸，您要去哪儿？”
“我去祠堂，给南芝上上香。”
南芝，正是褚文霆奶奶的名字。
“那我陪您去吧？”褚骁温声道。
“不用！”褚老爷子直接拒绝。
褚骁只好任由他去。
褚老爷子缓步离开了正厅。
谁都没有阻止他。
厅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四人各占沙发一角，谁都没有说话。
褚文霆知道，以爷爷的睿智，他一定看出来了，自己和三叔有事瞒着他。
可他没有逼问，而是给了自己最大的信任。
他直接离开，也是想把问题丢给他们自己去解决。
想到这点，褚文霆只觉心烦意乱，忍不住抬手揉了揉隐约抽痛的额角。
刚好露出了碎裂的腕间表盘。
被褚母看了个正着。
“文霆，你的手表怎么坏了？”
褚骁也看了过来。
褚文霆动作一顿，垂下左手，从容淡定地放下衣袖遮挡住那块腕表。
“没什么，之前接到爷爷电话，以为是什么急事，所以赶回来匆忙，不小心磕在电梯门上了。”
他回答得半真半假。
褚母完全信了他，于是把不满的目光投向了褚睿。
都是这个小叔子惹的祸，凭什么让她儿子吃亏买单？
褚睿接收到大嫂的敌意，嘲讽地扯了下唇角，“好了，现在父亲也回避了。我们几人之间，就不必再装了吧？”
说完，他看向褚文霆，警告道：“你最好把岚岚母女照顾好了，若是让我知道她们受了一点儿委屈，或者少了一根汗毛，那我可是豁得出去的，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拉着褚氏集团，一起下地狱！”
“老三！”褚骁突然呵斥道，“你在说什么混账话？！”
褚骁向来把褚氏集团看得极重，就算是亲弟弟，他也由不得其侮辱。
褚睿目光通红，瞪着褚骁，“大哥，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儿子，是他欺人太甚！”
“砰！”
一道巨响乍起，精雕细琢的黑色大理石茶几猛然一歪，上面的紫砂茶具“哐当当”落地碎裂。
伴随着褚睿一声惨叫。
“啊——”
原来是褚文霆突然一脚踹到了茶几上，竹节造型的黄铜桌腿直接撞击到褚睿的小腿腿骨。
褚睿痛得从沙发上瘫软下去。
捂着小腿，冷汗直冒，浑身哆嗦。
“褚文霆！你……你怎么敢？！”
“你这是做什么？！”
褚骁连忙怒斥。
褚母则第一时间过来褚文霆身边，“儿子，不要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