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和尚又急又愧,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想解释却说不出话来。他望着唐僧发白的脸,忽然明白对方不是嫌弃他,是真的怕——怕他颈间的骷髅,怕那段被他亲手掐断的九世因果。这恐惧像根冰锥,狠狠扎进他心口,比在流沙河底受的任何苦都要疼。
唐僧还在闭着眼念经,睫毛抖得厉害。他不敢再看沙和尚,可耳朵里全是对方粗重的喘息声,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流沙河底那股腥冷的水味。他知道菩萨的旨意不能违,可身体的本能却在抗拒——那是九世轮回里刻进骨血的惊惧。
唐僧的喉结上下滚了滚,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瞥见菩萨垂眸浅笑的模样,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捏着念珠的手指猛地收紧,檀木珠子硌得指节泛白,趁着低头捻珠的功夫,飞快地朝孙悟空那边斜了斜眼——那眼神里满是哀求,眉梢微微蹙着,嘴角还往下撇了撇,活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孙悟空何等精明,早把师父这点心思看在眼里。他故意挠了挠头,眼珠一转,跳到猪八戒身后,伸手在那肥耳朵上拧了一把:“呆子,师父问你,这流沙河的水甜不甜?”
猪八戒正盯着沙和尚颈间的骷髅串出神,被拧得“嗷”一声跳起来:“甜个屁!又浑又涩,比高老庄的井水差远了!”话一出口才觉不对,见唐僧还在朝他使眼色,忙改口,“哦不……师父是想问收不收这和尚?依老猪看呐,多个人挑担子是好,就是这模样……”他拖长了调子,眼角瞟着唐僧,那点“不想收”的意思明晃晃写在脸上。
唐僧被这俩徒弟一唱一和弄得更急了,又把目光投向哪吒。少年将军踩着风火轮,混天绫在臂弯里绕了两圈,像是没瞧见似的,只望着远处的戈壁出神。唐僧急得鼻尖冒汗,悄悄抬了抬下巴,又往沙和尚那边努了努嘴,连鬓角的汗都渗了出来——那意思再明白不过:你看他那模样,九世的阴影啊!
可菩萨像是没察觉这暗流涌动,只对唐僧道:“玄奘,你既入了佛门,当知‘众生平等’四字。他纵有前愆,此刻已是悔过之人,你若因旧日阴影拒他,便是执了‘相’。”
唐僧的脸“唰”地红了,一半是羞,一半是急。他知道菩萨说得对,可那不是普通的“相”,是九世轮回里反复上演的噩梦啊!他望着沙和尚垂首侍立的模样,颈间莹白的骷髅串明明已没了戾气,可在他眼里,却总恍惚看见那些骸骨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哀嚎。
“师父,”孙悟空忽然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要不咱先带着?他若敢再犯浑,俺老孙一棒敲碎他的骷髅串,保准让他回不了流沙河。”
这话像颗定心丸,让唐僧乱跳的心稍稍稳了稳。他偷偷瞥了眼孙悟空,见对方冲他挤了挤眼,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竟奇异地驱散了些许恐惧。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菩萨在此,怎好说这等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