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门闭合的轰鸣还在耳畔震荡,陆醉川突然听见头顶传来细碎的爆裂声。
他抬头时,水晶棺椁的残片正簌簌坠落,初代城隍的灵魂光团在半空凝出模糊的唇形:“若要承吾之力……先过三重魂火。”
话音未落,赤红色的火焰便从青石板的缝隙里窜了出来。
那火不带温度,却像有生命般顺着陆醉川的裤脚往上攀爬,所过之处,他的意识突然被扯入一片混沌——
首先涌来的是腐臭的河水味。
他看见自己十七岁那年,在黄浦江畔的破庙前,举着半块砖头砸向抢盲女米袋的地痞。
血溅在砖头上,那个地痞倒在泥水里抽搐,而他怀里的小九正攥着他的衣角,盲眼上还蒙着破布,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
画面一转,是三年前的冬夜。
铁掌帮的弟兄们围着炭盆啃冷馒头,赵霸天拍着他后背大笑:“阿川这酒量,迟早把城隍爷灌醉了来认干儿子!”火盆里的火星突然爆开,变成一片血海,弟兄们的脸瞬间腐烂,只剩白森森的骨头还保持着笑的弧度。
陆醉川踉跄一步,胸口发闷。
下一个幻象更锋利——他看见自己站在坍塌的城隍庙前,沈墨寒的发簪断成两截,插在她染血的鬓角。
小九的盲杖断成三截,落在她身侧,而她的喉咙被一只青灰色的手掐着,指缝里渗出的血不是红的,是漆黑的,像融化的墨。
“不!”他吼出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可幻象仍在蔓延,他看见整座天津卫陷入火海,阴兵举着锈迹斑斑的刀枪从地底爬出,周天佑站在城楼上大笑,红袍老道的血盆大口里伸出蛇信,正舔过沈墨寒的脸……
“这不是普通的火,是‘轮回业火’,会吞噬意志薄弱之人。”
熟悉的女声突然穿透幻象。
陆醉川猛地转头,却只看见青铜门的门缝里渗出几缕金光——是沈墨寒在门外布下的“镇魂符阵”。
符纸燃烧的焦味混着业火的腥气涌进来,他听见小九的盲杖敲击地面的轻响,接着是她用判官笔在空气中划出的虚线,声音比平时更哑:“火中有规律……它在找恐惧的源头。”
恐惧的源头。
陆醉川突然笑了。
他摸出怀里的酒坛,泥封裂开的瞬间,浓烈的烧刀子味冲得眼睛发酸。
这是赵霸天上个月托人从山西捎来的,说等他继承城隍那天要痛饮三天。
此刻他仰头灌下一口,烈酒顺着喉咙烧进胃里,把那些腐烂的幻象都灼出个窟窿。
“如果这是试炼,那我就正面承受!”他抹了把嘴角的酒渍,抬脚踩进业火最浓的中心。
火焰立刻缠上他的脖子,像无数根烧红的铁丝往脑子里钻。
他看见自己的魂魄被扯了出来,在火里翻卷,那些被他封印的亡灵、牺牲的弟兄、甚至未来的惨状,全化作尖牙啃噬着魂体。
剧痛让他膝盖发软,可胸口的城隍令突然发烫。
那枚原本嵌在血肉里的令牌浮了出来,表面的暗纹像活了似的游动,每道纹路都张开小嘴,将业火吞进体内。
陆醉川疼得咬破了舌尖,血腥气在嘴里炸开,却听见魂魄深处传来清越的钟鸣——那是城隍令在消化业火,将其转化为流转周身的热流。
“你比他们强,但还差得远。”
冷硬的声音从头顶砸下来。
陆醉川抬头,看见古殿守护者不知何时站在穹顶裂缝下。
他的玄色道袍无风自动,腰间挂着的九枚铜铃正发出渗人的轻响。
随着他抬手,业火突然暴涨,在半空凝聚成一条赤鳞火龙,龙须上滴着熔金色的火焰,张开的巨口足以吞下三个陆醉川。
“来啊!”陆醉川抹了把脸上的汗,掌心的城隍印浮起金芒。
他没退,反而迎着火龙冲了上去。
火龙的热浪掀得他衣摆猎猎作响,可当城隍印与龙首相撞的刹那,整座古殿都震了三震——赤焰倒卷着撞向守护者,将他玄色的袍角烧出个焦黑的洞。
火龙碎成星尘的瞬间,陆醉川单膝跪地。
他的外袍已经烧得只剩碎片,露出的肌肤上布满细小的灼痕,可眼底的光却比任何时候都亮。
他伸手接住飘落在掌心的火星,感受着城隍令里翻涌的新力量——那是比之前更醇厚、更磅礴的城隍之力,让他的气息稳稳攀到了阎罗境门槛。
“我已接受第一重试炼……”他扯下烧烂的衣襟擦了擦嘴角的血,抬头看向守护者,“接下来,才是真正的开始。”
守护者的铜铃突然全静了。
他盯着陆醉川胸口的城隍令,目光里闪过一丝意外,却没再说话。
而在古殿外,沈墨寒正攥着半张烧焦的符咒。
她的指尖在发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感知到了古殿内那股正在攀升的力量。
小九的盲杖突然指向东方,盲眼里虽无焦距,却抿紧了嘴唇——她听见了,在很远的地方,有闷雷般的轰鸣正在逼近,像是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破土而出。
陆醉川站在业火余烬里,忽然听见头顶的裂缝传来更清晰的震动。
他抬头望向那片暗红的天空,城隍印在掌心发出嗡鸣。
“来了。”他轻声说,嘴角扯出个带血的笑,“那就一起接招。”
话音未落,古殿外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座山被拦腰劈开。
陆醉川的瞳孔微微收缩——那不是自然的雷声,是某种力量撕裂空间的轰鸣。
而在他看不见的古殿外,一道漆黑的影子正从地底钻出,红袍上的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红袍老道抬起头,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满嘴尖牙:“陆醉川……你以为过了第一关,就能挡得住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