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的风卷着碎雪打在陆醉川脸上时,他正仰头望着那座石门。
门楣上\"城隍殿\"三个字被千年风雨磨得只剩半截,但刻痕里渗出的幽蓝微光,却比月光更灼眼——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不是石锈,是玄奥符文,正顺着门柱爬向众人脚边。
\"阴阳断界阵。\"沈墨寒突然攥住他手腕。
她的指尖凉得惊人,另一只手的地图卷轴在帕子里发烫,\"强行闯入的话,意识会被阵法绞成碎片。\"
陆醉川没答话。
他松开沈墨寒的手,抬手抚上石门。
粗粝的石面贴着掌心,有股温热的波动顺着血脉往上窜——像极了十六岁那年,他在城隍庙后巷捡到的青铜酒壶里,残留的那缕暖意。\"这是...前世残影里的封印。\"
他喃喃,指腹擦过一道深凹的符纹,\"我见过。\"
话音未落,山风突然变了方向。
众人耳中嗡鸣,再睁眼时,石门前方多了道虚影。
那人身形像被水雾揉散的纸人,唯二清晰的是双眼——左瞳似熔金,右瞳如寒玉,腰间悬着半块玉牌,纹路与陆醉川怀中的城隍印严丝合缝。
\"凡人,汝等何故擅闯神域?\"声音像两块古玉相击,震得赵霸天的九节鞭都嗡鸣起来。
陆醉川摸出城隍印。
青铜印在月光下泛着血光,他能感觉到指尖的血脉在跳,和印上的纹路同频:\"我是城隍传承者,来此继承使命。\"
虚影的目光扫过众人。
落在小九身上时,那盲女突然攥紧盲杖,褪色的红穗子在她掌心绞成一团——她虽看不见,却比谁都清楚,这道目光里裹着千年的沧桑,像极了城隍庙香案前,那尊被香火熏得发亮的判官像看她的眼神。
\"既如此。\"虚影抬手,整座石门\"轰\"地坍塌。
众人眼前一白,再回神时已身处虚空。
脚下是翻涌的黑雾,头顶悬着九盏青铜灯,灯芯里烧的不是油,是半透明的魂魄。
\"各自试炼,三息后开始。\"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
沈墨寒的鞋底突然被什么东西拽住。
她低头,看见脚下浮出八卦盘,乾位的离火正在灼烧她的绣鞋。\"五行逆位。\"她咬着唇蹲下,指尖在虚空中划出解阵诀——这是她从小背到大的《阴阳要术》里的内容,可此刻每划一笔,八卦盘就转半圈,像在故意和她较劲。
赵霸天那边更糟。
他眼前突然冒出二十个自己。
每个\"赵霸天\"都举着九节鞭,最前面那个咧着嘴笑:\"老大,还记得大沽码头吗?你拿命护着的兄弟,转头就把你卖给巡捕房。\"他的九节鞭\"啪\"地抽在地上,溅起的不是土,是暗红的血。
赵霸天喉结动了动,突然攥紧鞭子抡圆了:\"老子现在有兄弟!\"鞭风掠过幻象的瞬间,那些\"自己\"全碎成了黑沙。
小九的世界最安静。
黑暗像块浸了水的布,蒙住她的眼。
可她能听见,左边三步远有风声漏进来的细响,右边五步外的空气里飘着铁锈味——那是判官笔在指引方向。
她盲杖轻点,第一步踩在左边风响处,第二步踢到块凸起的石头(石头上刻着\"无眼\"二字,她看不见,却摸得到),第三步...
\"十息。\"
陆醉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的试炼场最逼仄,四周是无数流动的符文,每道符文都在喊:\"破我,破我。\"他摸出酒葫芦,仰头灌下半坛烧刀子。
辛辣从喉咙窜到天灵盖时,眼前的符文突然活了——它们不是锁链,是脉搏,随着他的心跳一张一合。
\"这不是封印。\"他踉跄着抓住一道银蛇似的符文,\"是选择。\"
第八息,他咬破指尖。
血珠落在符文交汇的节点上,像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符文突然倒转方向,在他掌心缠成个小漩涡。
第九息,漩涡里浮出半张脸——是初代城隍,和山路口卷轴里的虚影一模一样。
老者冲他点头,唇形分明在说:\"顺其意。\"
第十息,陆醉川将染血的手掌按在虚空上。
整座空间剧烈震动。
沈墨寒的八卦盘突然定住,乾位离火\"噗\"地熄灭;赵霸天脚下的黑沙全变成了金粉,沾在他鞋面上;小九的盲杖尖\"当\"地磕在实处——是扇门,门把手上缠着褪色的红绸。
虚影重新凝聚时,那双熔金寒玉眼里多了丝温度:\"你已得其真意。\"
话音未落,众人脚下的虚空裂开。
等他们再站定,面前的石门正缓缓开启。
门内涌出的风里裹着沉香味,还有极远极远的钟声,像有人在敲一口埋在地下千年的古钟。
\"我们进去了...\"沈墨寒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望着门内的黑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罗盘——那罗盘的指针正疯狂旋转,指向门内某个她看不见的地方。
陆醉川摸了摸怀中的城隍印。
印上的纹路还在发烫,像在提醒他什么。
他抬头看向门内,黑暗深处似乎有双眼睛也在看他——不是恶意,是期待,是某种沉睡了太久的东西,终于等到了唤醒它的人。
\"走吧。\"他说。声音被门内的风卷走,散在沉香味里。
赵霸天拍了拍他后背,九节鞭在掌心转了个花:\"老子倒要看看,这殿里能藏什么宝贝。\"
小九的盲杖已经探进了门内。
她突然抬头,盲眼处的疤痕轻轻抽动——她闻到了,门内有股熟悉的墨香,像极了她小时候,在破庙香案下捡到的那支判官笔,笔杆上残留的墨渍味道。
石门完全开启的瞬间,所有人都听见了。
那是锁链崩断的声音。
(门内某处,尘封千年的青铜棺椁上,最后一道封印裂开蛛网状细纹。
棺中沉睡的身影动了动,指尖擦过身边锈迹斑斑的酒壶——和陆醉川十六岁捡到的那只,分毫不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