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压得极低,像块烧红的铁饼悬在头顶。
陆醉川的酒葫芦在腰间撞出闷响,他望着前方那道裹在黑雾里的身影,喉结动了动——大祭司的黑曜权杖正渗出缕缕黑气,将整片山林染成暗红,连他衣角的酒渍都泛着妖异的紫。
\"你们所守护的一切,终将归于尘土。\"大祭司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在碾磨,他抬起权杖,顶端的乌鸦眼突然迸出幽光,\"黑曜文明才是世界的未来,而你,不过是轮回中的牺牲品。\"
陆醉川感觉胸腔里有团火在乱窜。
那不是酒意,是城隍之力——自他继承传承以来,这股热流第一次如此不受控。
他能清晰听见血管里的轰鸣,像有千万只手在抓挠魂魄,要把他往某个黑暗的深渊里拽。
\"阿川!\"沈墨寒的手突然扣住他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他在用古老咒语唤醒你体内的封印!
快切断联系!\"她另一只手已经翻出三张镇魂符,符纸边缘滋滋冒着蓝火,\"你脉象乱得像被抽打的陀螺,这是......这是城隍传承里的锁魂咒!\"
陆醉川咬得后槽牙发疼。
他能看见沈墨寒的银发在血雾里飘成乱麻,能闻见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沉香味——那是她昨夜替他包扎时,药罐里溢出的味道。
可这些都抵不过体内翻涌的躁动。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小九摸龙渊令时的笑,想起沈墨寒说\"撑不住了要看人间风景\"的眼尾,喉间突然泛起苦涩:\"老子还没看够这人间,哪能这么容易被拽走?\"
\"呕——\"他猛地弯腰,一口黑血喷在地上。
黑血落地即燃,腾起的火苗竟是诡谲的青紫色。
大祭司的笑声更响了:\"挣扎吧,小蝼蚁。
这股力量本就不该属于你——它是黑曜文明留给城隍一脉的毒饵!\"
\"住口!\"
一声清喝炸响。
陆醉川抬头,正看见小九握着判官笔站到他身前。
盲女的眼白泛着玉色的光,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清澈,像极了城隍庙前那口千年古井。
她手腕轻抖,笔尖在半空划出银亮的轨迹,符文未成形已带起罡风,吹得大祭司的黑袍猎猎作响:\"我不是判官,\"她的声音比以往清亮许多,尾音却带着不属于凡人的冷硬,\"我是他的审判者。\"
陆醉川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小九时,她缩在灶台边摸糖块的模样。
此刻她的脊背挺得像根铁钎,判官笔在掌心转了个花,最后一笔重重戳向地面——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一道金色屏障\"轰\"地升起,将大祭司的咒语撞得支离破碎。
\"好丫头!\"陆醉川抹了把嘴角的血,酒葫芦\"啪\"地拍在掌心。
他仰头灌酒,辛辣的烧刀子顺着喉咙往下淌,烫得他眼眶发热。
这是最后一坛酒了,是赵霸天托人从山西捎来的二十年陈酿。
可去他的陈酿,此刻他只需要这股子火烧火燎的劲儿——
\"轰!\"
金色光芒从他体内迸发。
陆醉川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识海炸开,像层被泡软的纸,\"唰\"地破了。
他看见自己的城隍法相在身后显形,可那法相的眉心,竟多了道暗红的印记,像朵未开的曼陀罗。
\"这是......\"沈墨寒的声音发颤,她指尖的镇魂符\"噗\"地熄灭,\"初代城隍的第二道封印?阿川,你......\"
\"原来如此。\"陆醉川望着自己泛着金芒的手掌,忽然笑了,\"我的力量,还远未到尽头。\"他能听见风里传来苍老的叹息,像极了老城隍庙前那口铜钟的余韵——是初代城隍的残识?
是传承里未启的秘辛?
此刻都不重要了。
他望着大祭司扭曲的脸,酒气混着战意冲上头顶,\"来啊,尝尝老子新醒的城隍力!\"
这一战直打到黎明。
陆醉川记不清自己挥了多少拳,踢了多少脚。
他只记得大祭司的黑雾被撕开时,露出底下青灰色的皮肤;记得小九的判官笔在对方胸口划下的血痕,每道都泛着金光;记得沈墨寒的符咒像雨点似的砸过去,最后一张\"困仙符\"拍在大祭司后颈时,她的手背上崩开了血珠。
当第一缕晨光照穿血雾时,大祭司终于瘫倒在地。
陆醉川踩着他的手腕,将阴阳囚笼的符咒一张张贴在四周。
那是沈墨寒连夜画的,符纸边缘还留着她熬红的眼尾蹭过的痕迹。
\"这次我们赢了。\"沈墨寒扶着树干喘气,银发上沾着草屑,\"但黑曜文明......\"
\"还没结束。\"陆醉川接完她的话,弯腰扯下大祭司腰间的黑曜碎片。
碎片入手冰得刺骨,像块冻了千年的墓碑。
他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怀里的酒葫芦空了,可心里却涨得厉害——是小九拽着他衣角的温度,是沈墨寒擦汗时蹭在他手背的触感,是赵霸天说\"兄弟你上,我给你留三坛烧刀子\"的吆喝。
\"那就彻底铲除他们。\"他把黑曜碎片收进怀里,转身去扶小九。
盲女的眼白已经褪回正常的颜色,正笑着往他手心里塞糖块——是灶上烤化的,黏糊糊的,带着烟火气。
\"走,回营地。\"沈墨寒拍了拍身上的土,率先往林外走。
晨雾里传来她的声音,带着点哑:\"得让老钱头熬点热粥,你俩都伤得不轻。\"
陆醉川应了声,刚要跟上,身后突然传来低沉的笑声。
那笑声像从地底冒出来的,混着血锈味,在晨雾里荡开。
他猛地回头。
被封印在阴阳囚笼里的大祭司,嘴角咧到耳根,眼睛里跳动着幽绿的光:\"你以为......\"
\"阿川!\"沈墨寒的惊呼穿透晨雾。
陆醉川握紧了怀里的酒葫芦。
他知道,这远不是结束。
但只要身边还有这两个拼命的人,只要酒葫芦里还能倒出烧刀子——
\"怕什么?\"他抹了把脸,冲沈墨寒和小九扬起个带血的笑,\"老子还没醉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