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成想老黑转过脸,又给了他一记炸雷:“一两银子卖不卖?肯卖,我再帮你劝劝东家。”
黄三腿一软,又是一个趔趄,忙用祈求的目光看向云老二,眼里满是焦灼。
云老二也犯了难,自己本就不懂牛,哪知道该怎么还价?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老黑见东家笑了,还当是愿意加价,立马接话:“既然东家有意再加些,那咱就取个中,一两五银子,咋样?”
黄三愣了愣,没料到还能多赚半两银子,心头那股子憋闷总算散了些。他望着远处自家所在的村子方向,想着空荡荡的土坯房,想起家里上有老下有小都等着张嘴吃饭,如今没了地,又没个营生门路,云家既然添了牛,想必也缺人手干活。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重重点头:“成!不过我有个条件——我想在你家做工。”
老黑看黄三还算老实,又想着东家确实缺人,没跟云老二商量就自作主张应道:“成交!”
唉,这人的心思啊,真是比乱麻还复杂
豆子在一旁插不上话,只能瞪着眼睛默默观察。方才黄三听到牛价从自己预想的数掉到二两时,脸都白了,差点直挺挺晕过去;从二两掉到一两时,更是晃了晃,像是被抽了骨头;如今涨到一两五,虽说不知道他原先指望卖多少,但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成交的价钱比他心里的数差了老大一截,亏得不是一星半点。换作旁人,怕是早心疼得直哆嗦了,可黄三此刻的模样,竟像是接受了,至少比听到“一两”时那副魂飞魄散的样子强多了。豆子摇摇头,暗自叹道:人心这东西,真是捉摸不透。
云老二这个正主,从头到尾没插上几句话,这笔交易竟在老黑这个自告奋勇的中间人跟卖家之间敲定了。他抬眼望了望天色,太阳早已沉下西山,只余天边一抹淡淡的橘红余晖。他转头对黄三说:“你要是信得过我,今晚牛就先留在这儿,你明儿一早过来,咱再去办交割手续,如何?”
黄三也看了看天,牛走得慢,牵着它摸黑回家,还不知要走多少冤枉路。云家既已决定买牛,断不会夜里苛待牲口,便点头应下,把牛绳交到老黑手里,转身匆匆去了。
云老二见老黑接过牛,便带头往荒地走,老黑牵着牛紧随其后,嘴里不停念叨:“东家,我跟您说,这牛肚子里有虫,但时日不长,我晚上配副药给它灌下去,保准把虫子全打出来。至于它眼下瘦弱点,那是暑热加饥饿闹的,咱云家买了它,让它去荒地里啃嫩青草,不出俩月,准能养得油光水滑,膘肥体壮。”
云老二听到这儿,停下脚步转过头,一脸疑惑地问:“那你方才为啥把价钱压那么低?弄得这牛跟白送还害怕没人要似的,人家能乐意?”
老黑挠挠头,理直气壮道:“我没压价啊!您想啊,前些日子六两银子的地都卖不上一两,这原本值十两的牛,卖一两多不正好吗?何况它还有病,虽说现在虫子不多、不算大碍,可要是卖给不懂行的,不会治,那可不就废了?”
云老二听了这话,咧了咧嘴,实在看不透这老黑是真憨还是假傻,一时竟不知该接什么话。旁边的豆子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我当这牛有多大毛病呢,闹了半天就这点事儿。”
老黑立马瞪了他一眼,反驳道:“你懂啥?牛肚子里有虫不治,日子久了准会日渐消瘦、浑身无力,到最后连拉犁的力气都没了,那不就成了废牛?”
豆子赶紧举起一只手作投降状:“得得得,我不懂,就你懂行还不成?”
“你还答应黄三来我家做工,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将来发现这牛其实没有大毛病,就不怕他恨你。”云老二问。其实豆子也想到了这个问题。
老黑憨憨一笑,理直气壮的说:“恨我什么?这牛是黄三愿意卖,东家愿意买,我只不过是做个公正的中间人而已。”
云老二和豆子无话可说,呵,这个公正的中间人,自己觉得“公正”就好。
到了家门口,云老二从老黑手里接过牛绳,牵着牛往后院走。牛棚里收拾得干净,他抱来几捆下午刚割的嫩青草,看着牛埋头大口嚼起来,才松了口气。
晚饭时,云老二把买牛的经过跟家里人说了说。梅子笑着道:“看来这一夏天没白给隔壁俩邻居接济粮食,关键时候还真派上用场了。”
徐氏坐在一旁,脸上带着几分不解。梅子跟老黑、豆子一样,都是在云家做工的,可梅子每次见老黑他们来拿粮食,那心疼劲儿,就好像粮食是从她家粮仓里往外搬似的,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云家如今添了地,又多了头牛、一个工人,可还有桩大难事没着落——种子。今年收的麦子颗粒干瘪的很,没几粒饱满的。
云新晨皱着眉道:“板蓝根种子甭管饱不饱满,反正地闲着也是闲着,总不能空着。不如就撒下去,播密些,能出多少算多少。还有那点黄芪种子,也一并种上。”
云老二点头应下,眼下也只能这样了。这场干旱波及的地方广得很,就算跑趟县城,也未必能买到好麦种。
次日一早,犁地的活儿交给了豆子。云老二则跟儿子云新晨准备进山,他们进山不光是为了挖药,更要紧的是把藏在山里各个山洞的粮食取回来。水洞侧面那个山洞里的粮食、鸡蛋,有大黄日夜守着,倒还放心。可深山里那些山洞,没个人看守,如今进山的人又多起来,里头的粮食要是被野兽或不相干的人动了手脚,那损失可就大了,还是早点取回来才踏实。
荒地里那群往日里总来家里蹭吃蹭喝的野鸡,今年算是被清理得干干净净,一只没剩全进了肚。为了省点鸡饲料,连家里那不会下蛋的瘦鸡也处理得差不多了。如今剩下的鸡,早上是绝然不给喂食的,全靠它们自己钻进荒地刨虫子、啄草籽填肚子,只到了晚上,才象征性撒几把谷糠,给这些家鸡留个念想,好让它们每日准时回笼归巢。
粮食本就不多,这场干旱到底算不算彻底熬出头,谁也说不准。即便秋天能顺利种下粮食,也得等到明年夏天才有收成,靠眼下这点存粮硬撑一整年,日子怕是难过得很。可鸡也不能全吃光,总得留几只能下蛋的当鸡种,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