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雷霆一怒,为张小山的治河大计,扫清了朝堂之上所有的“明枪”。
有了这道最强的护身符。
工部、户部等一应衙门,再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
一时间,政令畅通无阻。
在张小山和工部官员的联合指挥下。
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工程机器,开始围绕着黄河下游,高速地运转起来。
从各地采买的石料、木材,如同河流般,向着几个关键的工段汇集。
户部拨下的第一批数百万两工程款,也顺利地到位。
数十万从沿岸各州府招募来的、参与“以工代赈”的民夫,也陆续抵达了指定的工区。
整个黄河两岸,都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旌旗招展的巨大工地。
看着眼前这万众一心、热火朝天气的景象,小山的心中,也充满了万丈豪情。
然而,他终究还是低估了,那些来自暗处的“冷箭”,是何等的阴险与歹毒。
京城,一座不起眼的宅院里。
那位在朝堂上被皇帝当众训斥的刘御史,正与几位神情阴郁的官员,进行着一场秘密的会谈。
而坐在主位上的,赫然是王通判的一位心腹幕僚。
“如今那张小山,有圣上撑腰,风头正劲。”
刘御史恨恨地说道。
“我等在朝堂之上,已是奈何他不得。”
那位幕僚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眼中闪过一丝毒蛇般的冷光。
“朝堂上动不了他,就不能在别的地方动他吗?”
“他要治河,靠的是什么?”
“无非是人、财、物。”
“咱们就从这三样东西上下手,给他来个‘釜底抽薪’。”
“让他那看似宏伟的空中楼阁,轰然倒塌。”
一张针对治河工程的、充满了阴谋与算计的巨大黑网,就此张开。
最先出问题的,是“物”。
按照小山的设计,那新式的“束水坝”,需要用到一种特殊的、混合了火山灰和石灰石烧制而成的“水泥”。
而这种火山灰,只在京畿附近的一座采石场,才有出产。
原本,工部已经和那家采石场谈好了供货。
可就在工程全面展开的第三天。
那采石场的场主,却突然派人来报,说是采石场内部,发生了“大面积的意外塌方”,所有矿洞都被堵死,无法再供应任何石料。
小山派刘书吏前去查探。
刘书吏回报说,那塌方,确实是真的,但……也太“巧”了些。
据当地人说,就在塌方的前一天,曾有一辆挂着府衙牌照的华贵马车,来过矿场。
没有了这最核心的原料,“水泥”的烧制,立刻就陷入了停滞。
紧接着,出问题的,是“财”。
第一批工程款,虽然已经下拨。
可那数十万民夫,每日的人吃马嚼,工钱发放,都是一笔天文数字。
按照计划,户部的第二批款项,本应在半个月后到位。
可小山左等右等,等来的,却不是银子。
而是一份来自户部主事官的、措辞极其官僚的公文。
小山派去催款的下属,在户部衙门里,被一个八品的小小主事,当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哎呀,张大人的这个工程,非同小可,这账目,自然是要慎之又慎呐。”
“我们也是为了朝廷的钱袋子着想,必须得和沿途各州府,反复核对之后,才能发放。”
“你先回去,等着吧。”
这个“暂缓”,谁都知道,就是无限期的拖延。
这是官场之上,最常见、也最恶心的“拖字诀”。
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于“人”。
在那些由数十万民夫组成的、巨大的临时营地里。
一些别有用心的“流言”,开始如同瘟疫一般,悄然传播。
夜里,篝火旁。
一个看起来很会来事的地痞,正一边给周围的民夫们分发着烈酒,一边“神秘兮兮”地说道。
“各位大哥,咱们在这累死累活,可知道那工钱,都被克扣了多少?”
“我可是听我衙门里的亲戚说了,朝廷给咱们的工钱,是一天三十文。”
“可发到咱们手里的,连十五文都不到。”
“那剩下的大头的钱,都让那个姓张的县丞,用‘青石快运’的车,一车一车地,送回他南阳老家了。”
“咱们这是在给他家做嫁衣裳啊。”
还有更恶毒的。
“你们知道那‘束水攻沙’是啥不?”
“就是把河道收窄了,让水流得更急。”
“这叫把龙王爷往死里逼,龙王爷一发怒,咱们这新修的河堤,第一个就得塌。”
“到时候,咱们这几十万人,都得被活埋在里面,给那张大人的功劳簿,当垫脚石。”
这些谣言,半真半假,极具煽动性。
很快,民夫们的情绪,便从最初的充满希望,变成了怀疑、不满,和愤怒。
终于,在工钱被拖欠了十天之后。
一场巨大的骚乱,爆发了。
数千名被煽动的民夫,冲出了营地,将手里的工具,全都扔进了河里。
他们高声叫喊着,围住了小山的“治河督办公署”。
“还我血汗钱。”
“我们不干了。”
“不能拿我们的命,去给贪官换前程。”
一时间,整个工地,彻底陷入了瘫痪。
小山坐在那帅帐之中,听着外面传来的、一阵高过一阵的鼓噪声。
看着案头上那一份份从各个工段送来的、请求停工的紧急报告。
他的脸上,不见丝毫的慌乱,眼神却冷得如同万年寒冰。
他知道,对手那张看不见的、淬满了剧毒的大网,已经收紧了。
他那看似得到了皇权全力支持的、宏伟的治河大计。
在这些来自暗处的、层出不穷的阴谋诡计面前。
竟显得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他,已经陷入了上任以来,最大、也最凶险的一次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