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孔学子倒是个通透的，只是周府尹那边若是真的彻查难民来历，怕是会惊动暗处的人。”
邓华立在龙辇旁，他转头看向辇中静坐的盛显奕，声音压得极低，像是生怕被周遭隐在暗处的耳目听了去。
“惊动便惊动了。”
“孔浩思特意说的那番话，与其说是说与他的二位同窗听，不如说是替仲父递话给朕。”
盛显奕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散在风里，轻得像一缕烟。
盛显奕的目光越过邓华的肩头，落在街上那座挂着“一品居”牌匾的酒楼。
“孔浩思特意说的那番话，与其说是说与他的二位同窗听，不如说是替仲父递话给朕。”
盛显奕的语气里听不出什么喜怒，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盛显奕如今在人道的加持下，已经炼虚境圆满，一品居的三人在大庭广众下堂而皇之的谈论，以他如今炼虚境圆满的修为，纵使隔着一条街的喧嚣，二楼里的低语在他耳中也无所遁形。
仲父明面上说要闭关，不能随意插手凡人因果，私下还特意找人透露消息给自己，这是有多不放心他这个皇帝。
“高义，你让七境司的人去查探，顺着孔浩思提的那些线索摸下去。”
“顺便……保护好那三人的安危。”
“国子监的学子在未来可都是朕大盛的栋梁。”
盛显奕微微侧身，看向侍立在另一侧的高义，眸色沉沉，像淬了墨的寒潭。
先前他只是以为户部和工部勾结，克扣了难民的赈灾粮款，眼下看来这其中并不简单，若是没有孔浩思说的那些话，他根本没有把齐王等人放在眼中。
“老奴领旨。”
高义躬身领命，苍老的脸上神色肃穆，立马从龙辇处离去进行安排了。
“大伴，起驾回宫。”
盛显奕扫视了一眼，已经被安置的差不多的难民，对着邓华说道。
“起驾——回宫——”
邓华点了点头，清了清嗓子，高呼了一声。
邓华悠长的声音穿透街巷，龙辇旁的禁军齐齐躬身，随后抬起沉重的辇杆，踏着整齐的步子，朝着皇宫的方向缓缓前行。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轱辘的声响，在寂静的长街上格外清晰。
盛显奕靠在辇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翻腾不休。
今日一早，他刚起身，高义便匆匆来报，带来的是七境司的急讯。
前去追击霍刀的绛二和绛三遇到以逸待劳由梅影易容的假‘霍刀’，猝不及防，险些折在对方手里，虽然侥幸脱身，却也受了不轻的伤，不过好在最后还是带回了梅影。
而去追击‘梅影’的绛四，绛五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两人已经殒命。
接着就是回到奉天后，被难民拦驾，盛显奕便动用法术掐算，发现天机一片混乱，他就知晓天道出手把天机屏蔽了。
再结合孔浩思的话，这其中除了天道使了绊子，毁灭魔神多半也让人出手了，至于第三方的人，盛显奕暂时还没想到。
———
【宿主，你什么时候联系的国子监学子？】
‘汤圆’外观的001面上一阵古怪之色，自己一直待在宿主的识海，根本就没有发现宿主什么时候和孔浩思有过接触。
【001，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你我整日形影不离，我有没有接触过孔浩思你不知的吗？】
凌影闻言，缓缓睁开眼，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映着龙辇远去的背影，他瞥了001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戏谑。
【既然不是宿主，那宿主你为何在孔浩思说那番话的时候，把此地的天机给混乱了？】
001小声嘀咕，它记得没错的话在孔浩思开始分析的时候，宿主就出手混乱了这里的天机，让孔浩思说的话，只有盛显奕和邓华、高义三人能听到。
哪怕这里藏着内家高手，和修行者都听不清孔浩思的那番话语。
【此地的天机在盛显奕踏入奉天地界的那一刻就是混乱的，我只不过是加了一把火，让这潭水，更浑一些罢了。】
【就算我想传话给盛显奕，难不成还需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直接找丞相洛景修，岂不是更省事？】
凌影眸色渐渐变得漆黑，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就是因为发现奉天的异常，自己才隐藏身形跟着盛显奕，他所做的不过是屏蔽了一品居附近的天机罢了。
【确实。】
001001歪了歪脑袋，觉得凌影说的有道理，点了点头。
宿主说的有道理，哪怕不找洛景修，宿主亲自去和小皇帝分析不就得了，用不着这么麻烦。
【皇家别苑的事情能这么快传开，可以确定是魏雨萱的手笔。】
001晃了晃圆滚滚的身子，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用短短的小手托着下巴，煞有其事地分析道。
【煽动难民准确无误的拦截圣驾，似乎也像是天道的手笔。】
这一次，001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毕竟天道最擅长操控人心，利用难民的绝望来逼迫盛显奕，确实像是天道会做的事。
【是毁灭魔神的手笔。】
凌影的声音陡然响起，语气笃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自己方才靠近难民的时候，已经察觉到了，在那些难民的身上，除了绝望和疲惫，还隐隐透着一股极淡的气息——那是属于毁灭魔神的气息。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魂魄深处，还残留着曾经与天道权柄拥有者接触过的痕迹。
【？】
【宿主，可是毁灭魔神不是不能亲自出手吗，他选中的秦雅，康王都已经失败了。】
001愣住了，圆圆的脸上满是错愕之色。
001一边说还一边调出虚拟屏幕的画面，试图从回放中找出蛛丝马迹，可偏偏涉及关键之处，便会变得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真切。
自从来到这方世界后，虚拟屏幕的回放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必须在关键人物的身上放置系统出品的摄像头，才能实现实时监控。
【毁灭魔神可是分离出了三道天道权柄，秦雅身上有，而康王身上并没有。】
凌影当然知晓001为何这么说，毁灭魔神想要找人做媒介的前提是，那人能够承受毁灭魔神的力量，虽然这方世界的毁灭魔神只是一缕本源真灵碎片，但也不是什么人可以承受的。
秦雅最先是被司徒芊用神天笔植入她是穿书者的记忆，如此一来，秦雅虽然是小世界的本土生灵，但也和天道间接有了联系，在司徒芊放弃秦雅后，穆芷然治疗好了秦雅，被毁灭乘虚而入，确实可以承受。
【宿主，我找到了！】
001哦了一声，继续在虚拟屏幕上翻找着，忽然，它的声音变得兴奋起来。
001通过查看回放，发现昨日碧落当街击杀了南离圣子，而中间一闪而过的画面，有一个人很反常。
凌影挑眉看去。
只见虚拟屏幕的画面上，回放着昨日碧落当街击杀南离圣子的画面。画面里，碧落出手狠戾，一招击杀南离圣子。
而在旁边的辅国公府的角落里，有一个人的身影站在那里，动作神态，都透着几分反常。
这个名字，凌影倒是有些印象。刚来这个小世界的时候，他曾经关注过此人。那时的魏风耀，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穿越者，既没有修行天赋，也没有什么特殊能力，和司徒芊、穆芷然、许墨尘三人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司徒芊是天道亲自带来的，手持天道异宝‘神天笔’，能篡改记忆和命运轨迹；穆芷然拥有快穿系统0378，手段诡异；许墨尘是来自异界的修真者，修为深厚。
至于魏风耀，还有被混乱魔神碎片入梦，从而觉醒了前世记忆的陆彻，被司徒芊植入‘穿书’记忆的秦雅，以及被司徒芊用神天笔拉来前世灵魂的顾含露，在凌影看来，这几人平平无奇，不值得多费心思。
可谁能想到，这个被他忽略的人，竟会在这样的关头，露出破绽。
看来自己还是不能轻视任何人。
【宿主，看来，毁灭魔神这一次选中的媒介，是他了？】
001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凝重之意。
凌影没有回答，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虚拟屏幕上魏风耀的身影，若有所思。
【对了宿主，还有一件事，难民和别苑消息泄露的人找到了】
【那么散播平阳侯府二小姐穆芷然没去皇家别苑的消息，是谁在操控？】
001说起这个，圆圆的脸上满是困惑的模样。
唯独这一点，001在虚拟屏幕查了许久都没有头绪。
皇家别苑的那里发生的事情，牵扯甚广，而穆芷然没去别苑的消息，却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迅速的传遍了奉天城。
要知道，知晓穆芷然没去别苑的人，本就寥寥无几。去了别苑的人根本来不及说，也不会去特意传导，可平阳侯府的下人，已经已被灭门了，除了这些人的话，还能有谁？
【是穆芷然她自己。】
凌影眼中精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这个答案，几乎是脱口而出。除了穆芷然自己，没人能做得这么天衣无缝。
【可是宿主，她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散播自己不利的消息，对她有什么好处？】
001愣住了，满脸的不敢置信。
001可没有忘记，在穆芷然吞噬系统0378觉醒后，实力大增，她的幕后之人，前些时日差点让自己宿主陷入心魔。
【好处，自然是有的。】
【她想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在谋划着什么，反而能借此掩盖她真正要做的事。】
凌影指尖微动，似有流光萦绕。
【难不成，天道，毁灭，穆芷然联手了？】
001想到这个可能，整张脸都扭曲到了一起。
天道和毁灭魔神本就是宿敌，穆芷然又向来独来独往，这三方怎么可能联手？
若是真的联手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宿主对上毁灭魔神，本就胜负难料，若是再加上天道和穆芷然，那岂不是……
【联手？未必。】
【天道与毁灭魔神本就势同水火，一个要维持世界秩序，一个要搅乱一切伺机吞噬，他们之间的敌意是天生的，不可能真正联手。】
【至于穆芷然……】
【明日长公主为碧落举办生辰回归宴，我们去会一会她。】
凌影指尖轻捻，眸中闪过一丝冷冽。
他很想知道，在得到力量后的穆芷然，还会不会遵守与长公主的约定。
———
齐王府。
“王爷，梅影被七境司给抓了。”
齐王盛显煜刚从皇家别苑归来，霍刀就立马前来汇报。
“无妨。”
盛显煜听到这个消息后神色没有任何波动。
“王爷，小皇帝也太大胆了，在没有抓到属下的情况下，居然找人易容成属下和梅影去指证太后。”
“他就不怕我们把事情公之于众吗？”
霍刀的身上伤势都没有处理，就是为了和齐王商讨这件事的可行性。
七境司绛四，绛五可不是简单之辈，他虽然能够反杀，但也付出了代价。
“来不及了。”
“除非我们在别苑之时，就站出来揭穿。”
盛显煜的声音顿在半空，眼神流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盛显煜对于太后，自己的假母后，本就无半分真情。
那女人控制欲太强，她不过是父皇为了制衡朝臣、稳固他这个皇子地位而推到台前的棋子，如今棋子有了自己的心思，妄图插手皇权，倒也该让她尝尝算计落空的滋味。
而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现身，他现在有了天道的帮助，自然希望大盛气运不散，如此一来，只要他把盛显奕拉下马，大盛气运将集于他盛显煜一身，这也是他没有出手保下太后的原因。
“那王爷，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霍刀有些慌了，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眼下这种情况，自己的安危已经被盯上了。
“计划继续。”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显得格外狰狞。
有了妙手神医的药，这一次倒是要看看盛显奕怎么反击。
皇兄，奉天城的这场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