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吴越茶山本该氤氲着新茶的清,此刻却弥漫着腐朽的酸气。老茶农陈阿婆蹲在茶树旁,枯枝在她布满老茧的手中轻轻一折就断,断面处密密麻麻的虫洞渗出褐色黏液,几只茶蠹虫正扭动着乳白色的身躯,贪婪啃食着茶树的髓心。“这是第三茬茶芽了!” 她的竹制茶篓 “当啷” 掉在地上,震落几片蜷缩发黑的茶叶,“去年贡茶落选,今年怕是连茶农的口粮都没了……”
整片茶园笼罩在死寂中,本该嫩绿的茶芽变得枯黄卷曲,叶片背面爬满茶蠹虫的排泄物,宛如撒了层黑色的煤灰。远处的茶寮里,制茶师傅们望着堆积如山的劣质茶叶,愁眉不展,揉捻机早已停止转动,空气中再无往日制茶时的清香。几个年轻茶农背着空竹篓走过,眼神空洞,往日穿梭茶园的轻快步伐,如今变得沉重而迟缓。
林羽背着装满古籍的竹箱,踏着铺满茶枯的山路走进茶园。他指尖划过茶树的虫蛀孔,沾了满手黏腻的虫液,凑近细闻,竟在腐朽味中捕捉到一丝微弱的茶香 —— 这是茶蠹虫啃食留下的特殊气息。“《山家清供》记载,茶枯可驱虫,白僵菌能灭害,二者相合,或可破局。” 他展开泛黄的书页,指着 “茶园治虫” 篇的批注,眼中闪过一丝光亮。
制茶工坊里,“山家清供” 传人周雪斋亲自指导茶农们制作 “茶菌膏”。石臼中,茶枯饼被研磨成细腻的粉末,混着银白的白僵菌液,渐渐凝成深褐色的膏体,散发着独特的茶药香气。“茶枯饼本就有驱虫之效,白僵菌遇虫即噬,” 周雪斋用竹片挑起菌膏,见其质地柔韧,“将此膏涂于虫蛀孔,菌丝便能顺着虫道,直捣幼虫老巢。”
当茶农们举着茶菌膏爬上茶树,整个茶园弥漫着浓郁的茶香与菌香。陈阿婆颤抖着将菌膏抹入虫蛀孔,看着银白菌丝如活物般顺着孔洞钻入,不到半个时辰,就有僵死的茶蠹虫从树顶坠落,尾部还粘着凝固的茶菌膏。“神了!” 她捡起僵虫,见其腹部已被菌丝织成网状,“这菌膏比我用的石灰水灵验百倍!”
为了彻底消灭潜藏在土壤中的虫蛹,林羽和周雪斋又想出 “茶菌覆草” 之法。他们将茶园中的败叶收集起来,拌入火鳞菌核碎末,均匀地铺在茶树根部。“败叶腐烂时会释放热量,火鳞菌核遇热活性大增,” 林羽用竹耙翻动覆草,“地下的虫蛹受不了高温,菌丝也能趁机将其绞杀。”
随着时间推移,茶园地面渐渐升起袅袅热气,火鳞菌的菌丝如红色血管般在覆草间蔓延。茶农们惊喜地发现,原本在土壤中越冬的虫蛹大量减少,新长出的茶树根系更加健壮,嫩芽也愈发饱满。
林羽还仿照 “斗茶法”,设计出 “茶香诱虫灯”。特制的陶制灯盏里,茶籽油与菌粉混合的灯油散发着诱人的茶香。“茶蠹虫对茶香极为敏感,” 林羽点燃灯芯,橘黄色的火焰跳动间,茶香四溢,“待它们扑灯而来,便会被菌粉感染,僵死在灯盏周围。”
入夜后,茶园里的茶香诱虫灯次第亮起,宛如繁星点缀。无数茶蠹虫循着茶香扑向灯盏,触碰到菌粉的瞬间,便被银白菌丝包裹,失去行动能力。清晨,茶农们清理灯盏时,发现灯灰中混着僵死的虫尸,这些竟成了滋养茶树的绝佳肥料。
正当茶园逐渐恢复生机时,塞北牧民送来驯鹿毛织成的 “茶障”。茶障表面用银线绣着白僵菌的图腾,绒毛间藏着干燥的菌粉。“这茶障遇风即释菌,能在茶园周围形成防护网,” 牧民们展示着茶障的妙用,“寒风掠过,便是最好的撒菌时机。”
茶农们将茶障围在茶园四周,每当山风拂过,细密的菌粉便如雪花般飘落。茶蠹虫远远嗅到菌粉的气息,纷纷绕道而行,茶园终于得到了全方位的保护。
谷雨时节,吴越茶山重现往日生机。新抽的茶芽肥壮鲜嫩,叶片翠绿欲滴,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茶寮里,揉捻机重新转动,杀青的茶香弥漫在整个山谷。陈阿婆捧着新制的茶叶,老泪纵横:“好香!这才是咱们吴越贡茶该有的味道!”
林羽在《山家清供补遗》中详细记录下这次治虫经历,他写道:“治茶蠹之害,需深谙茶性,巧用菌术。茶菌膏攻其表,茶菌覆草灭其根,茶香诱虫灯断其路,茶障护其园,四方智慧汇聚,终还茶山一片清韵。” 当他搁笔时,窗外传来茶农们的欢笑声,伴随着悠扬的采茶歌,与茶园中弥漫的茶香一起,飘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