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公子?\"
林诗允欲言又止。
\"越是看似寻常的宴请,越藏着不寻常的算计。\"
秦朗转身走向书房,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挺拔,\"陈靖想看看国子监的态度,我便去瞧瞧,这倚翠楼的酒,究竟是什么滋味。\"
戌时初刻,倚翠楼的红灯笼已照亮整条秦淮河。秦朗三人登上二楼时,雕花栏杆旁已聚着不少人。
白露书院的李景逸正与清风书院的张云舟对弈,棋盘上黑白子杀得难解难分;漠北书院的苏烈敞着皮袍,声如洪钟地拍着云溪书院李宇的肩膀,震得对方茶盏里的碧螺春直晃。
\"秦兄可算来了!\"
鸿鹄书院的李修远端着酒盏迎上来,目光却在温清悠腰间的双鱼玉佩上顿了顿,\"我家世子已在雅间候着,诸位请随我来。\"
雅间内檀香袅袅,陈靖斜倚在铺着狐裘的软榻上,玄色锦袍袖口绣着银线勾勒的幽王星象图。他见秦朗进来,才缓缓起身,手中白玉杯里的琥珀色酒液纹丝不动:\"秦兄风采,今日更胜往昔。\"
话音未落,屏风后转出个绿裙少女,正是云溪书院的江晚柠,她捧着托盘浅笑道:\"秦公子请用酒,这是倚翠楼特调的'醉流霞'。\"
秦朗接过酒杯,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举杯颔首,目光却扫过屋内陈设。
\"此次大比,诸位皆是人中龙凤。\"
陈靖举起酒杯,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热忱,\"尤其是秦兄拆解弩机的巧思,连工部侍郎都赞不绝口。\"
漠北书院的陆苍梧粗声笑道:\"世子殿下就别绕弯子了!咱们这些人凑在一处,难道真为了吃这水晶肘子?\"
屋内顿时响起几声低笑。
白露书院的洛云舒轻抚着琴弦,眼波流转:\"陆兄快人快语。只是不知世子殿下设宴,除了赏景饮酒,可还有别的雅兴?\"
陈靖哈哈大笑,拍了拍手。屏风后立刻走出八个舞姬,手中金铃随着舞步轻颤,竟隐隐合着某种战阵的节拍。
酒过三巡,温清悠忽然指着窗外惊呼:\"快看!是孔明灯!\"
众人纷纷起身凭栏,只见数十盏孔明灯从秦淮河面冉冉升起,灯面上竟都绘着各校的院徽。
林诗允凑近秦朗,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每盏灯的提手处,都系着不同颜色的绸带——红绸是鸿鹄,青绸是白露……\"
秦朗望着自己书院那盏素白灯面的孔明灯,灯底垂着的银绸上,竟用墨线勾勒着刑名科策论的考题大纲。他猛地回头,正看见陈靖端着酒盏对他微笑,烛火在对方眼底碎成狡黠的光:\"秦兄觉得,这'醉流霞',可还合口味?\"
夜风送来画舫上的琵琶声,秦朗握紧手中渐渐变暖的酒杯,忽然明白这倚翠楼的夜宴,哪里是放松宴饮,分明是陈靖摆下的另一局棋。
那些升起的孔明灯,那些暗藏机锋的舞乐,甚至连这杯\"醉流霞\",都在试探着每一个入局者的深浅。而他袖中藏着的莲花鹅卵石,此刻正隔着衣料,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凉意。
戌时的秦淮河被万盏灯影揉碎,倚翠楼二楼的雕花栏杆上垂落绛色流苏,将满河星光都揽入席间。陈靖击掌唤来的舞姬们已退至角落,改由白露书院的洛云舒抚琴,泠泠琴音混着漠北书院苏烈的豪笑,在绘着《兰亭集序》的屏风间流转。
\"秦兄且看这道菜!\"
鸿鹄书院的李修远献宝似的掀开食盒,里面赫然是用糖霜雕成的十二座书院牌坊,\"倚翠楼的厨子说,这叫'群贤毕至',正合今日雅集!\"
温清悠立刻拿起一座糖雕的国子监牌坊,咬下飞檐时眼睛弯成月牙:\"比我早上买的糖画还精致!诗允你瞧,这琉璃瓦还是用冰糖做的呢!\"
林诗允正用银匙舀着青瓷碗里的雪耳莲子羹,闻言抬头笑道:\"苏姑娘的琴音配这甜羹,倒像是把《高山流水》熬进了碗里。\"
她话音刚落,清风书院的张云舟便抚掌称妙,顺手将一碟水晶肘子推到秦朗面前:\"秦兄昨日拆解弩机耗神,快尝尝这入口即化的蹄髈。\"
秦朗夹起一块裹着蜜汁的肘子,忽听邻座云溪书院的江晚柠轻哼起小调:\"瘦西湖畔采莲归,船动湖光滟滟秋...\"
她指尖转着酒杯,酒液在琥珀色的灯光下晃出细碎金芒,\"诸位可会玩'飞花令'?就以这'霜'字为题如何?\"
\"好!\"
漠北书院的陆苍梧立刻拍案而起,腰间狼头银饰随着动作叮当作响,\"朔方吹角裂寒云,铁甲无声夜渡津!虽无'霜'字,却有霜寒!\"
\"陆兄这可要罚酒三杯!\"
白露书院的李景逸晃了晃镶玉折扇,扇面玄鹤振翅欲飞,\"且听我这正宗的——素娥捣药千杵落,散作人间万点霜。\"
温清悠忽然指着窗外飘来的琉璃灯,灯中烛火在晚风里明明灭灭:\"我有了!冷焰摇光碎玉盘,清辉浸透九霄寒——这'冷焰''清辉',可比直白写霜更妙!\"
众人哄笑间,陈靖端着酒盏起身,走到秦朗面前笑道:\"秦兄才思敏捷,定有妙句。\"他身后的侍女适时斟上琥珀色的\"醉流霞\",酒香中竟混着桂花与青梅的甜腻。
秦朗举杯轻抿,舌尖尝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薄荷凉意,抬眼望见楼外秦淮河上漂着的荷花灯,忽然吟道:\"雾锁寒塘暮色沉,残红坠影碎星纹。\"他话音落下时,恰好一阵夜风吹过,将案上的诗笺卷起,竟不偏不倚落在洛云舒的琴面上。
\"好个'残红坠影'!\"
鸿鹄书院的张铁牛大声喝彩,顺手抓起桌上的酒壶要给秦朗斟酒,却不慎碰倒了温清悠的琉璃灯。灯盏落地时并未碎裂,反而滚出颗莹白的珍珠,在青砖上滴溜溜转了几圈,停在陈靖的靴边。陈靖弯腰拾起珍珠,指腹摩挲着圆润的珠体,忽然轻笑出声:\"这珠子倒是有趣,不知温小姐这灯里藏着什么玄机?\"
他话音未落,陆苍梧已粗着嗓子嚷道:\"莫不是哪家公子送的定情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