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到了四月。
承恩宫,老树发芽,楼宇寂寥。暖风拂过,墙头的荒草已然冒出了头。春和日暖,依旧吹不散冷宫陈年的冷寂。
一连数日,简伊过得安生。自打简伊进了冷宫,坤宁宫便没有派人送过任何一点东西。
好在,颜予初每日坚持送一餐饭,量虽不大,也没有什么珍馐佳肴,却是简伊和宸贵妃主要的食物来源。
承乾宫那位,被代王授意,没有送有毒的餐食。苍梧王萧霁煜,隔日进一趟宫,总是带着各种美食,悄悄从承恩宫的狗洞送进去。偶尔,深夜还要翻墙而入,悄悄守在寝殿门口,就等着远远看上宸贵妃几眼。
简伊本以为,日子可以这样安安静静的过下去。没成想,战争的硝烟,不久还是吹到了承恩宫。
这一日黄昏,苍梧王府华灯初上。萧霁煜风尘仆仆归来,刚一下马,便见小牙子匆匆跑上前。
“王爷!您可回来了,既白回来了,已经等您好久了,说是有消息了。”
萧霁煜脚步一顿,“可是蔷薇有消息了?”
他不待小牙子回话,快步走进大门,直奔书房。
“既白!可有蔷薇的消息了?”萧霁煜推开书房的门,大声问道。
既白起身行礼,回禀道,
“参见主子!公主殿下有消息了。”
“快说,蔷薇在哪?她怎么样了?”萧霁煜见既白一人,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既白拱手,“公主大殿下还活着,只是......断了腿。眼下咱们的人正护送公主殿下回京,属下着急,便先回来报个平安。待会儿,属下再带些人去接应公主。”
“蔷薇现在在哪?本王亲自去接!”萧霁煜喜出望外。
蔷薇,竟然还活着。
“属下在蓝旗村找得到了公主殿下。她正在一个农户家里养伤。地处偏僻,无医无药,公主的腿伤怕是耽误了。除了公主,还有一人,是驸马的侍卫,也伤得不轻,腿也不能行。”
萧霁煜攥紧了拳,目光阴冷下来,“伤蔷薇者......都得死!”
“即刻备马,本王亲自去接蔷薇!”萧霁煜大喝着,迈着大步出了书房。
既白顾不得一身疲惫,风尘仆仆跟在身后。二人点了数十府兵,呼啦啦扬长而去。
正院,沈静瑶站在门口,还在张望着。小丫鬟双喜匆匆进来,目光有些怯懦。
“王妃娘娘,王爷回来直接去了书房。不知和既白大人说了什么,二人便带着人出了府。”
沈静瑶听闻,望着门口,眼圈泛红,继而转身,迈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慢慢走回内室。
“王妃,您没事吧?”丫鬟双喜上前,扶住沈静瑶的手。
沈静瑶眼角一滴泪终究还是落了下来,“双喜,是我做错了吗?是我错了吗?”
沈静瑶眼泪扑扑簌簌,“我只是想给坚儿和毅儿一个完整的家,给他们守住他们的父王。”
“娘娘不哭,娘娘没有错!娘娘为了王爷做得够多了。王爷早晚会知道,您是为了他好。”双喜劝着,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
“他会知道吗?我怕......我们的夫妻情分,会因为她,彻底断了!”沈静瑶泣不成声,身子已站不稳。
双喜扶着她,往屋里走去。
“小姐不怕,还有司徒府呢。就算老爷不管,司徒大人也不会不管的。老爷不是说了吗,那个简伊,不仅王爷看上了,还有那定远将军,代王殿下如今没有处置她,只是想让王爷和定远将军安心做事。待事成,以代王殿下的脾性,怎会留着这祸水?”
沈静瑶坐在椅子上,身子一抽一抽,“可她,毕竟对坚儿和毅儿有恩。我如此对她,于心何忍?”
“小姐!你不也救过她吗?你不欠她任何。倒是她,作为太子妃,偷偷怀了王爷的孩子。你怎么还念着她的好?”
双喜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沈静瑶咬了咬牙,目光闪过一抹坚毅,“是,我沈静瑶早便不欠她了。若不是她进了冷宫,还勾引着王爷,让王爷私底下为了见她,整日做那些偷鸡摸狗之事,我便作罢了。如今,竟然还说待表哥事成,要将她接到府里,我怎能咽下这口气。如今,她只能死!”
......
城门之外,萧霁煜带着人,一路狂奔,他心急如焚,手上的马鞭挥了又挥。
跑了整整一夜。
破晓时分,雍县德镇外的驿馆。几间简陋的屋子,蔷薇公主坐在简易的木质轮椅上,神色平静,望着窗外的晨曦。
待士卒都用好早膳,他们便要继续赶路了。
正等着,忽闻窗外战马嘶鸣,还有杂乱的马蹄声。
蔷薇不由得警醒起来。她抓紧了木质轮椅的把手,挪到桌前,胡乱的抓着东西,最终,抄起两根筷子,紧紧握在手里。
驿馆之外,萧霁煜一行人马勒住马缰。既白向内张望,便见属下王益快步跑出来。
“属下参见王爷!参见既统领!”
萧霁煜翻身下马,一丢缰绳,直接冲进驿馆。
“蔷薇!蔷薇!”萧霁煜大叫着,正红着眼眶推开一间间房屋的门。却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皇兄!”
萧霁煜身体停住,猛的转身。却见一间木门内,一个清瘦的女子坐在轮椅上。
清晨的光照在门里,洒在那人的下半身,唯独脸还在阴影里。
他似乎看到了一抹笑容,那个清瘦枯黄的脸,扯起唇角,嘴唇似乎也在发抖。
“蔷薇!”
二人目光交汇,萧霁煜一个箭步冲上前来。他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抓住女子那两只瘦弱纤长的手。
“真的是你?真的是你!”萧霁煜泪水滚滚而下,他上前,将蔷薇的手拉入怀中,狠狠地抱在怀里。
“皇兄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谢天谢地,你回来了!”
蔷薇伸手,抱着萧霁煜颤抖的脊背,声音哽咽。
“我回来了。让皇兄担心了。”泪水滚落,浸湿了萧霁煜的衣裳。
二人抱着哭了好一会儿,萧霁煜才抬起头来,仔细打量蔷薇。
蔷薇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丝苦笑,“能活着回来见到皇兄,已是万幸。只是......只是蔷薇,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笑容凄苦,萧霁煜的心揪在一起,他哑着嗓子,轻声道:
“不怕,皇兄带你回家,定会找名医医好你的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