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纾禾沿着别墅区寂静的道路,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鞋子踩在落叶上,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怎么会变成这样呢?陈纾禾有些恍惚地想着。
其实在陈橙和秦牧川的事被她撞破之前,陈橙一直都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妈妈。
在她的童年记忆里,蒋建业永远缺席,陪在她身边的始终是陈橙。
陈橙年轻、漂亮、时髦,不是刻板的母亲,更像一个大姐姐,会带她逛商场,买最新款的童装和最有趣的洋娃娃;会跟她一起窝在沙发里,边吃零食边看恐怖电影。
甚至还会在假期带她去海边堆沙堡,去山上喂松鼠……
在蒋建业和陈橙彻底撕破脸离婚时,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着陈橙,她们一起搬离了西郊明苑那个所谓的家,开启新生活。
那段时间,她们更像相依为命的姐妹,一起布置新家,大到装修家具,小到锅碗瓢盆,都一起挑选,一起搭建,一起构筑一个只属于她们母女的巢穴。
后来她上了大学,每个周末都会回家,跟陈橙讲学校里的趣事,抱怨课业的繁重,然后听陈橙说一句:
“学不下去就不学了,妈妈的钱足够你挥霍一辈子。”
那样的陈橙,开朗、热情,还很溺爱她,陈纾禾曾经以为,她们会一直这样亲密下去,母亲永远都会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谁知道,陈橙其实从她出生起就恨着她了。
所以,陈橙费心费力扮演了二十年的“好妈妈”,实际上只是在等一个最佳时机,将刀子捅进她的心里,让她尝尝什么叫撕心裂肺?
如果是这样,那不得不说,陈橙很成功。
当年陈橙和秦牧川一起背叛她的时候,她岂止是天崩地裂。
走了很远,陈纾禾才在路边的一条石凳上颓然地坐下,从大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杀死秦牧川的凶手是陈橙……对……我有证据,我跟她对话的时候开了手机录音,她亲口承认的,就是她杀了秦牧川……”
挂了电话,陈纾禾的身体往后靠在一棵粗糙的树干上。
深秋的寒意见缝插针地侵入她的身体,她垂眼看着手机屏幕,点开微信,一眼就看到置顶的名字。
——渺渺。
指尖在那个名字上方悬停,她最终还是没忍住,打去了语音电话。
但。
直到铃声响尽,电话自动挂断,那边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陈纾禾看着暗下去的屏幕,瘪了瘪嘴,眼眶酸胀得厉害,她用力吸了吸鼻子,可最终还是没能忍住,眼泪掉了下来。
呜呜……
她把脸埋进臂弯里,难过地抽泣。
渺渺……她的渺渺……是不是再也不理她了,呜呜……
·
傍晚的夕阳将天际染成绚烂的金红色,辽阔的草场也镀上一层温暖的柔光。
时知渺独自骑着白云在马场上散步。
经过两天的相处,她和这匹温顺漂亮的黑马已经有了感情。
中午她去吃饭,只是离开两个小时,白云就在马厩里焦躁不安地踏步,直到她回来,给它带了苹果,它才安静下来,用大脑袋蹭了蹭她。
时知渺被它这依赖劲儿弄得都有些舍不得离开了。
徐斯礼从度假别墅里走出来,目光远远地落在草场那个骑着黑马,身姿舒展的身影上。
在马场的时知渺是自由而生动的,他喜欢看她无拘无束的样子,眼神不自觉柔和下来。
但与此同时,他耳朵上戴着的蓝牙耳机,却传出了令人背脊发寒的对话。
窃听器的信号清晰,将陈纾禾和陈橙那场对峙,一字不落地传过来。
当听到陈橙最后那平静到诡异,却又浸透着无尽恶毒的话语时,徐斯礼的眉心都忍不住皱了一下。
陈橙说,是她给了陈纾禾生命,所以陈纾禾的一生都要受她的摆布。
陈纾禾的喜怒哀乐、交什么朋友、爱什么人、过得好还是不好,都要被她掌控。她还要陈纾禾众叛亲离,要她永远活在痛苦里,要她跟自己一样孤独终老,一辈子都不快乐。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太多,徐斯礼莫名觉得,这段话听起来不像是单纯的发泄情绪,或者疯癫的诅咒,更像是……
还没等他深入思索,远处的时知渺就看到他了。
隔着一段距离,时知渺看不清徐斯礼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在望着自己,她的嘴角不自觉上扬。
她俯下身,对着白云的耳朵说:“看到那边那个男人了吗?我们跑过去吓唬他,怎么样?”
白云打了个响鼻,像是听懂了。
时知渺轻笑,收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白云就从悠闲的漫步转为轻快的小跑,然后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朝着徐斯礼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踏在草地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夕阳下,白衣红装的女人骑着骏马,长发飞扬,衣袂翩跹,如同一幅流动的油画,直直冲向操场边的男人。
徐斯礼换掉了骑马服,穿着一件舒适的烟灰色高领毛衣,外搭一件深咖色羊绒大衣,身姿挺拔,懒懒洋洋地站着。
眼看着马儿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撞上了,他也依旧不躲不闪,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就这么看着她和马匹带着风声冲到他跟前!
在距离他不到两米的地方,时知渺猛地一勒缰绳,同时低喝一声:“吁——!”
白云训练有素,马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长啸,然后稳稳地停在徐斯礼面前。
时知渺坐在马背上微微喘息,脸颊因为疾跑和紧张泛起红晕,她低头看着下方气定神闲的男人,哼了一声:
“你也不躲,万一我没控制住马,真撞上你了怎么办?”
徐斯礼这才慢悠悠地迈开脚步,朝她走过去,夕阳的光映进他含笑的桃花眼里,漾开一片细碎的金芒:
“我还以为你是打算杀夫骗保,所以才站着不动成全你呢。”
时知渺最讨厌他说这些死不死的话,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
徐斯礼伸手握住白云的缰绳,自然地牵着马,带着它沿着马场外围散步。
时知渺在马上歪了歪头:“你不上来吗?”
徐斯礼摘掉蓝牙耳机,顺势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带着笑意:“两个成年人的体重,对你二儿子来说负担有点大,还是放过它吧。”
时知渺哦了一声,心里想这人平时挺混不吝的,对待动物倒是挺细心温柔。
随即又反应过来,轻轻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肩膀:“白云怎么就成我二儿子了?”
“你为了它午饭都没好好吃,急着去看它,这还不是你儿子?不过这事儿可不能让蒲公英知道,那只大狗小心眼得很,要是让它知道爸妈在外面有了‘二胎’,估计要吃醋。”
时知渺在马背上晃了晃腿:“我怎么觉得动不动就乱吃飞醋的另有其人呢?”
徐斯礼回过头,仰起脸看她:“所以时医生是在提醒我,要跟你好好算一算,你背着我跟野男人吃饭的账?”
“什么叫背着你?我是光明正大的!”时知渺强调,“季教授帮了我们那么大的忙,请他吃顿饭道谢,不是应该的吗?”
说到这里,时知渺才猛地记起来,她本来要请季青野吃饭,结果那天急着去追秦牧川,忘了结账,最后还是季青野付的钱。
不仅如此,季青野为了帮她还撞坏了一辆车,而她连一句谢谢都忘了说……
时知渺顿时懊恼地踢了踢脚,本来是为了还人情,结果人情越欠越多,真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