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众人收拾好院落,天边已泛起鱼肚白。
柔振打听了崔婶子的住处,脚步沉重地将那具冰冷的尸体安放在简陋的卧房中。
这是一座土墙茅草屋,屋顶的茅草稀疏而枯黄,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随时都会被吹散。
屋内的景象更是凄凉,粮食袋子空空如也,补丁摞补丁的被褥蜷缩在角落,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崔婶子生前生活的极度贫苦。
柔振环顾四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破败与凄凉,他的眼眶不禁湿润,泪水悄然滑落。
他可怜的望月,自从离开京城后,竟过得如此清贫。
不仅如此,还听说望月死了相公和儿子,这些都如同一把利刃,直刺柔振的心窝。
一时间,老头心如刀绞,他坐在院中的凳子上,双手紧紧捂着胸口,久久无法动弹。
这时,祝玉辰包扎完伤口,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他在见到柔振的第一眼,就认出此人就是经常去祝家看望他的柔府奴仆。
祝玉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
“您......是经常去祝家看我的人吗?”
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话,柔振这才缓缓抬眼望去。
几年未见,小少爷竟然长这么大了,那眉眼生得与少爷小姐一般无二,让柔振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他摇晃着站起身,膝盖因长时间坐着而微微发麻,但还是坚持跪在地上,声音颤抖地说道。
“老奴柔振,见过小少爷......”
祝玉辰连忙上前扶起老人,让他坐下,自己也找了个凳子坐在旁边。
他如今有很多话想问老人家,可又不知道从何处开始。
柔振看出祝玉辰有话要说,却没让他开口。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老奴知道小少爷有很多话要问,可有些事情,并不是老奴可以说的。
不如等我问过少爷,再回禀小少爷如何?”
祝玉辰知道此事他并不能做主,于是点点头,朝门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祝玉辰又像是想到什么,转身进了崔婶子的卧房。
他蹲下身子,从床边的角落地上小心翼翼地挖出崔婶子一直无比珍视的木盒。
轻轻捧着,走出卧房,交给柔振。
“既然你是崔婶子的亲人,我想,这个交给你比较合适。”
三天后,崔婶子出殡。
清晨的村庄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湿漉漉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崔婶子在村中存在感一直很低,也没什么朋友。
只有杜清霜一家和祝玉辰随着柔振,把棺木送上了山。
山路崎岖,两旁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偶尔传来几声鸟儿的啼鸣,更添了几分哀伤。
几个属下寻了一块风景不错的地方,给崔婶子建了一个坟,用一块块粗糙的石头堆砌而成,时间仓促,只能如此。
待墓碑立好后,杜家人上了一炷香,拜了三拜,先行离开。
等祝玉辰也想上香祭拜之时,却被人拦住。
柔振身形佝偻,脸上满是岁月的沧桑,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
“小少爷,您先听我讲完,再祭拜望月不迟。”
柔振也有些私心,望月一生都为了柔家,小少爷蹉跎了,如今他不想这孩子心心念念护着的人,连她的来历都不知晓。
一直听柔振叫崔婶子望月,祝玉辰不明所以的看向墓碑,只见上面刻着“爱女柔望月”,下面署名“养父柔振,义兄柔元青”。
崔婶子不姓崔,居然姓柔?!
他忽然想起那夜,崔婶子的话,不禁对自己的身世更加好奇。
柔振红着眼眶,从怀中拿出崔婶子的遗物,轻柔地打开。
拿出里面的玉簪,小心翼翼地递给祝玉辰。
“小少爷,这是您母亲的遗物,被望月一直珍藏。
看样子,即使她过的再困苦,也没有想过将它当掉。”
祝玉辰接过玉簪仔细查看,果然,那天他并没有看错,上面确实刻有一个“菱”字。
柔振回忆起往昔,佝偻着身形缓缓在墓前盘腿坐下。
他拿过一旁的纸钱,一张张丢进燃烧的铜盆中,纸钱在火焰中迅速卷曲、变黑,化作一缕缕青烟,飘向天空。
“我自小便被柔府捡去,陪着老爷一起长大。
老爷天资聪慧,状元及第,进入朝中不过几年便因才学出众成了先皇左膀右臂,更是被命为当今皇上的太傅。”
“柔家一时风头无两,皇上更是与我家小姐柔天菱日久生情。
不久,他就被先皇封为太子,并与天菱小姐大婚。”
说到这里,柔振摇了摇头,想起那时小姐因为要嫁给李弘煊开心的样子,就有些心酸。
“本以为皇上爱惜小姐,小姐会是他唯一的皇后,即使以后三宫六院也无所谓。
谁知那年太傅病重去世,而先皇也不知道中了谁的算计不幸驾崩,柔家就不复往昔。
李弘煊即位后,一直不封小姐为后,大家起先以为是哀悼先皇,谁知......”
“谁知他见柔家现在无权无势,于是就想除掉你家小姐,拉拢林家封林家嫡女为后?”
话都说到这里,祝玉辰如此聪慧,怎会猜不出当今皇帝的龌龊心思?
柔振痛苦的闭上眼睛点点头。
“他为了不让天下人诟病,便待小姐生产之日,派稳婆动了手脚。
本想一尸两命,是望月,拼了性命护你逃了出来。
这么多年,望月为了不被查出踪迹,毁容隐居。
你舅舅忍辱负重在京中谋划,却把你送去远房祝家抚养,都实属无奈......”
“所以,我是当今皇帝的亲生子?!”
祝玉辰虽然已经猜到,但还是忍不住向柔振确认。
只见柔振的手越发颤抖,他想起少爷做的那些事,此时真不知告诉小少爷所有事情后,他是否能够接受。
“是,小少爷是当今皇帝的亲生子,暨国的大皇子!”
“呵呵,呵呵呵......”
祝玉辰终于知道自己的身世,他并不是无人要的孩子,他的母亲,他的舅舅,还有面前的望月姨,都在用另一种方式护着自己。
想到京中那坐在高位,万人之上的皇帝,他苦笑出声。
他的亲父,被天下人称颂情深的皇帝。
每年都会大张旗鼓的去陵墓悼念他早亡的太子妃。
谁能想到,背地里是这么一个杀妻杀子的畜生!
何其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