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长!”一名工人高声喊道,手中举着一截断裂的铁链,“这根铁链上有数字编号!东家说过,咱夏家庄每个产品都有自己的编号,便于溯源追查!”
查中浪快步上前,接过铁链仔细端详。链环内侧,一行细小的钢印数字清晰可见:“7012-0-002”。
“没错!”查中浪重重点头,声音中带着几分自豪,“当初就连灌装仙人醉的瓷瓶,东家也要求每个都有独特编号。东家管这叫‘数字溯源’!”
他蹲下身,手指抚过那串数字,向周围的工人们解释道:“第一行‘7012’代表工厂编号,中间‘0’是出厂日期,最后的‘002’是产品批次。”
“快!”查中浪猛地站起身,声音骤然严肃,“检查每一根铁链!发现同批次的,立刻弃用!如果已经用在吊桥上——”他咬了咬牙,“就锯断,重新置换其他厂家的铁链!”
工人们迅速行动起来,金属碰撞声在工地上此起彼伏。很快,三十多根同批次的铁链被挑拣出来,整齐地堆放在一旁。幸运的是,已经安装的铁链中并未发现同一批次的产品。
“把这事报给周主簿!”查中浪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咱们兄弟在前线拼命,后方厂子里的人,也得把好关!”
锦城钢铁厂,高炉喷吐着滚滚浓烟,铁水在模具中缓缓凝固,映红了半个厂房。
周主簿站在质检工坊中央,手中握着那根断裂的铁链,脸色阴沉如水。铁链的断口处,气泡孔洞清晰可见,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链环内侧,那行数字编号“7012-0-002”仿佛在无声地控诉。
“这是第几根了?”他沉声问道,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挤出来的。
质检员赵铁胆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声音发颤:“回大人,这已经是第三根了……前几日修路队架桥时,铁链突然断裂,险些害了十几个兄弟……”
周主簿的手指猛地收紧,铁链在他掌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查!这批铁链是谁负责的?”
“是……是王老七的班组。”赵铁胆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王老七是咱们钢铁厂的老匠人,手艺一向没得说,只是最近……”他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周主簿的目光如刀般扫过来。
赵铁胆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道:“只是他最近常喝酒误事,上工时醉醺醺的,炉温控制不稳,钢水杂质也多……”
当夜,周主簿带人突袭了王老七的住处。
推开木门的瞬间,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王老七瘫坐在墙角,手中攥着半壶仙人醉,醉眼朦胧地抬起头:“哟,周、周大人……来喝一杯?以前咱们穷,自家酿的酒,自己却喝不起;现在日子好过了……”
周主簿冷笑一声,一脚踢翻酒壶。琥珀色的酒液洒了一地,浓郁的酒香瞬间充满整个房间。
“王老七!”他厉声喝道,“你可知你酿成了多大的祸事?!”
王老七打了个酒嗝,不以为意地摆摆手:“祸事?我老王打铁十几年,从、从没出过差错……闭着眼睛都能……”
“没出过错?”周主簿猛地将断裂的铁链砸在他面前,“修路队的吊桥铁链,因你醉酒疏忽,杂质未除,差点害死十几名工人!这就是你十几年手艺的‘功劳’?!”
铁链砸在地上的闷响让王老七浑身一颤。他盯着断口处那些狰狞的气泡孔洞,醉意瞬间醒了大半,脸色刷地惨白:“这……这不可能……”
“带回去!”周主簿一挥手,两名乡勇军立刻上前,像拎小鸡一样架起了王老七。
次日清晨,夏府议事厅。
夏淮安听完周主簿的汇报,手中的茶盏“啪”地捏碎。瓷片割破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王老七……”他声音低沉,仿佛压抑着滔天怒火,“我记得他,是小鱼乡最早一批跟着咱们干的铁匠。”
周主簿点头:“正是。他手艺精湛,曾为乡勇军打造过第一批钢刀,立功不小。只是自从升任高级工匠后,渐渐沉迷饮酒,近来更是变本加厉……”
夏淮安猛地拍案而起,案几上的文书被震得跳了起来:“功是功,过是过!他若只是贪杯误了自己,我尚可网开一面;但他玩忽职守,险些害人性命,此风绝不可长!”
他转向周主簿,一字一顿道:“依律该如何处置?”
周主簿肃然答道:“按《华夏军工匠律》,玩忽职守致发生事故者,革除工职,劳改三年以下;若致人死亡,以过失杀人论处,劳改十五年以下;若发生重大事故,处死。”
夏淮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然:“王老七虽未酿成重大死伤,但性质恶劣。革除工职,罚没半年俸禄,送入劳改营一年,并公示全厂,以儆效尤!”
正午,钢铁厂广场。
数百名工匠肃立,鸦雀无声。王老七被押上高台,褪去工匠服,换上了粗布劳改衣。他的脸色灰败,眼神涣散,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执法官高声宣读罪状:“王老七,身为炉长,酗酒渎职,致铁链杂质未清,险酿大祸!依律——革除工职,罚没半年俸禄,送入劳改营一年!”
台下,工匠们神情复杂。有人不忍直视,低声叹息:“老王可是从小鱼乡就跟着东家的功臣啊……”
“功臣?”另一人冷笑,“功臣就能拿人命开玩笑?”
夏淮安走上高台,目光如炬般扫过众人:“今日重罚王老七,非我薄情!”
他举起那根断裂的铁链,声音响彻广场:“诸位可知,若此链用于战场吊桥,断裂时会害死多少同袍?若用于矿洞升降,会摔死多少矿工?”
“我夏淮安今日把话放在这里——”他猛地将铁链砸在地上,金属碰撞声刺耳惊心,“在华夏庄,功不抵过!越是功臣,越要严于律己!谁若拿百姓性命当儿戏,我必让他付出代价!”
夏淮安朗声说道:“趁着大伙都在,我宣布,从今日起,钢铁厂推行三项规定。”
“第一,继续严格执行数字溯源制。每件铁器必须刻录批次编号,包括炉号、班组、日期。质检员每日记录各批次抽检结果,问题产品可精准追责。这次事故能及时解决处理、问题产品能及时回收,与数字溯源有很大关系。”
“第二,交叉质检制。每道工序除了负责人要质检外,还必须设有专门的质检员,并且由下一环节的工匠复检。炼钢的由锻打组查,锻打的由淬火组查——谁放水,谁连坐承担责任!”
“第三,酒精禁令。工作区域严禁饮酒。违规者第一次罚俸降职,第二次开除!”
夏淮安最后语重心长的说道:“王老七是从小鱼乡就跟着我的老人!我还记得,他来小鱼乡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流寇袭击。当时,王老七拿着铁镐就上了城墙,敢与流寇厮杀,保卫家乡,保卫百姓,是咱们的大英雄!”
“但是,不能因为当过英雄,就可以任性玩忽职守、胡作非为!须知职位越高,责任越大!以后,你们都是咱们华夏的老员工,以后都会成长起来,成为高级工匠、车间主任,管理一个小组、一个工厂,甚至管理一个县、一个郡!”
“你们要吸取王老七的教训,不要骄傲自满,更不能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咱们华夏,不是大乾,不养福王那样的吸血蛀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