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唇齿微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听男子言语,对方似乎跟殿下颇为熟悉。
陆少游多看了小姑娘一眼,然后继续往酒楼外走,可未至门口,他又折返回来,问道:“那位太孙…是个什么样的人?”
妇人一愣,这下她更迷糊了,居然不认识殿下?
陆少游麾下的狼庭,收集了不少关于沈舟的情报,但仅仅是留于表面,京城百姓的评价,或许更为中肯。
妇人还在思索该如何作答,小姑娘便抢先一步道:“殿下是个好人!”
陆少游喃喃重复了一句,随即从腰带上解下一枚玉佩,递了过去,柔声道:“多谢你。”
妇人赶忙阻止,“不妥不妥,太贵重了,我们什么都没做,您请收好。”
陆少游不由分说地将玉佩塞进小姑娘手中,笑道:“不值钱的小玩意,权当回答我问题的酬金。”
沈舟背靠雷泽大阵,接下来的一战,他必输无疑,送出去,起码能留存于世,不至于被二人交手的气劲击毁。
妇人家世平常,分不清玉佩市价几何,但住在京城,难免会碰见些达官显贵,那些大人们身上缀着的饰品,怎么看都不如这块玉佩。
她正欲再次回绝,却已寻不见男子的踪迹。
妇人晃神片刻,拦下往楼上送茶水的小二,困惑道:“方才那人呢?”
小二跟她亦是熟识,闻言张望四周道:“张家娘子,莫不是昨晚织布太过操劳,哪来的人?”
小姑娘提着红绳,细细打量着跟她巴掌差不多大小的暖玉,上面刻有两只落在梅梢的喜鹊,栩栩如生。
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嚣。
小姑娘顾不得太多,把玉佩扔给娘亲,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
…
按照沈凛的指示,由太孙主持的早朝,应该在大明宫进行,但沈舟立马否决了这项提议!
当他傻?换个地方上朝简单,反正大明宫和太极宫只隔着一条街,可日后若想换回来,就难喽!
皇爷爷有撂挑子不干的嫌疑,沈舟不能让对方轻易得逞!
六十岁,正是奋斗的好年纪!现在不努力,等一百岁吗?
当然,沈舟也不忍心看着位百龄老人为国操劳,干到八十岁就成,届时,小治儿也该及冠了。诶嘿,你说巧不巧!
啃完老的,他还能啃小的!
越是接近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核心的太极殿,沈舟脸上那丝随意的笑容便收敛得越多,眼神也逐渐变得沉静,脊背不自觉挺直了几分。
文武百官已然分列左右。
当下北境和半岛战事正酣,殿内着铠甲的武将寥寥无几,大多是紫袍玉带的文臣。
沈舟环顾四周,没发现监国坐席,倒是那张金丝楠打造的龙椅,似乎比之前大了一圈,是错觉么?
“不必行礼,只是小朝会而已,嗯…或许连小朝会都算不上。”
沈舟决定先给今日的议事定个基调,省得日后解释不清。
百官们微曲的膝盖,又重新站直,今天无论怎么说,都是太孙第一次主持朝政,万万不可抗命。
三省五位老臣的位置最靠近御座,也最方便用眼角余光捕捉沈舟的动向。
尚书令江左晦微微一笑,果然,太孙还是谨慎的。陛下攻克柔然后便打算退位的想法,怕是要横生波折。
沈舟从龙椅旁路过,却不曾落座,而是一屁股坐在了下方的承脚上。
“诸位,开始吧。”
沈舟自去年夏季起,便没有回过京城,对很多事情不甚了解,索性让大臣们开个头。
刑部尚书童宏仁与大理寺卿长孙清野,向来以太孙党元老自居,若非时机不对,他俩绝对会率先跳出来。
今日,只能把机会让给户部尚书。
司徒允执已不像两年前初入京城时那般拘谨,他规规矩矩地出列行礼,禀报了北疆粮草转运,民夫调度等事宜,数字繁琐,条陈复杂。
沈舟听得认真,待对方说完,才道:“此事不该由大伯负责吗?”
礼部尚书方竹回禀道:“殿下,按照祖制,亲王无召不得觐见,非宣莫至阶前。”
沈舟无奈道:“所以说,你们得提前跟我打个招呼的!”
他鼻音轻哼,郑重道:“按大伯的意思办,不过漕运沿线需再加派监察,若有官吏敢在军粮上动手脚,无论牵扯到谁,立斩不赦,家产充公。”
右仆射姜望溪连连点头,此次议事,本就是陛下给殿下设的一个局,希望他能尽快熟悉这个庞大帝国的运转规律,而殿下也不负众望,未在不明所以的情况下,胡乱指手画脚。
他非是觉得沈舟能力不够,不过上位者要想介入某件事前,需得了解清楚。
不然随意一句话,就可能影响全局,和平时期倒还好,有补救的机会,可战时关乎几十万前线将士的性命,马虎不得。
务实,是一位帝王最重要,亦最难得的品质之一。
接着是军器监汇报军械打造进度。
沈舟查看了呈上的弩机改良图样,指着一处机括道:“根据将士们反馈,这里很容易磨损,两个法子,要么再改改,要么做成可以替换的。”
他暂且收起了天马行空的想法,尽量要求自己言之有物。
军器置监盯着图纸,“微臣会尽快拿出新方案。”
待北征正事商议完毕,朝堂很快恢复成了沈舟熟悉的样子。
御史们纷纷出列,开始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地弹劾某位刺史“教化不力”,致使当地风气不正。
沈舟耐着性子听完,慢悠悠道:“咋地?《苍梧律》是摆设吗?此事交由三省和吏部查明原委,等陛下归京,再上本启奏。”
刑部尚书童宏仁几不可察地勾起嘴角,喜欢在殿下面前表现?碰钉子了吧?
言官呐,嘴皮子是厉害,可落在实事上,就差了点意思。
童宏仁上前一步,“殿下,臣…”
沈舟打断道:“你如果找一件自己能破获,却非得让我指出玄机的案件来趁机拍马,别怪我翻脸哈!”
童宏仁干笑两声,“臣是想说今日天气不错…”
他退回了原位,看看,什么叫亲信?这就叫亲信!殿下跟他完全不见外!
如此平铺直叙的训诫言语,朝堂上有几人能得此殊荣?
不多的。
一场议事,从清晨一直持续到中午。
沈舟两眼发直地望着殿外,陆驸马啊陆驸马,你到底啥时候来?
是的,他知道那条“漏网之鱼”的真实身份!虽无法百分百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