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宗近冷静下来后,他脱下脏污的内番服,打开水流,冰冷的水落下,浇灭了他的怒火,顺着每一寸皮肤向下流淌。
水滴被轻眨的睫羽弹落,苍白短发被浸透,水流将他全身的污垢带走,他抬起手,扣了扣指甲,他的甲面乌黑,透着怪异的苍白。
似乎在一些奇怪的地方,变得像审神者了。
三日月宗近出神的想。
头脑从混乱的情绪中抽离后,聪明如三日月宗近,他将林雨身上发生的一切都如同抽丝剥茧般清理。
审神者没有表情。
她是鬼修,是灵魂,也没有脸,但情绪无法掩盖,她会在相对信任的人身边表现出更放松的状态。
和林雨的每一次相处的细节涌上心头,三日月宗近抿唇,拒绝水流进入唇舌,抬手关闭水流,他套上浴衣,湿着发,他没心情擦头发。
走出浴室,三日月宗近看着这个房间。
林雨的房间。
主公的天守阁。
他要开始寻找林雨留下的线索了。
在此刻,往日的每一处细微的变化,都可能成为三日月宗近找到林雨的线索,他相信林雨一定留下了线索,只是那些线索不能被发现。
为什么?
有人在观察审神者,审神者的一言一行都不能直白表露出她知道这一切,是谁?
三日月宗近想到了狐之助。
只有可能是狐之助了,那只狐之助——有问题。
既然有问题,主公为什么还接纳狐之助呢?那就只能证明,狐之助不知道自己有问题。
翻箱倒柜。
三日月宗近什么异常都没找到,他将一切复原到审神者离开前的模样,坐在屋中沉思。
“喂。”
陆奥守吉行拉开了门,随着审神者的离开,天守阁的结界失去了效用,他另一只手抓着蔫头蔫脑的乱藤四郎。
他也去寻找三日月口中的问题了,在这之前,他事无巨细的同三日月讲述了在魔女世界发生的一切。
听见陆奥守吉行说审神者和名为丘比的生灵签订了契约后,被困在身体里,一旦真正使用力量就会失控时,三日月宗近就明白了审神者死亡的原因。
那具身体也有问题,审神者甚至极有可能清楚的知道身体有问题,但她依旧使用那具身体,原因呢?
想不明白。
三日月宗近的目光像幽暗溪谷中,兰草茂密枝叶下的蜘蛛,他轻轻的瞥过来,乱藤四郎低下了头。
“乱说,”陆奥守吉行抓了抓头发,他把乱往前推了推,“他身体里有东西在提供灵力。”
三日月宗近眯起眼:他因为扭曲死契的诅咒,随着审神者的离开没有任何变化,直到意识到所有人的灵力都断开了,他的死契也确实在波动,才真正意识到林雨死了,在那之前,就算林雨已经化作一滩黑水,他也是状况外的。
那乱呢?
那时混乱的环境下,三日月宗近没能注意到所有人的情况,他自己都无暇抽出理智去思考。
乱撩起了长发,他呐声:“…我这里,之前没有这颗痣。”
他露出了脖颈后的黑色暗点。
“前田耳朵后面也有,但他没有多出灵力。”乱藤四郎咽了咽口水,暗堕的三日月宗近,很可怕,不是狰狞的可怕,而是无法直视的怪异,明明皮囊完全没有异化的状况——三日月宗近戴着手套。
“还有,戒指。”他不舍的伸出了手,“只有我和歌仙殿有这种戒指。”
“…主公那时候说,只要召唤她,她就能来。”他低下头,“现在应该,不能用了。”
三日月宗近动了动唇,他伸出手:“给我。”
他要看看。
是了,审神者是一个不留痕迹的人,她自然不会将线索留在随时可能被探查的天守阁,那太明显,而审神者又将他们,将她的刀,视作所有物。
三日月宗近怪异的弯了弯嘴角,他起身,从乱藤四郎手指上取下那枚和储物道具无异的戒指。
她会将线索留在她的所有物中。
“陆奥守吉行。”三日月宗近看着那枚戒指,轻声开口。
“有线索了?”陆奥守吉行抬眼,他倒是很信任三日月宗近的大脑,他和三日月很多次在灵力断开时合力整顿本丸。
“要再劳烦你和我一起,”三日月宗近笑着说,“给所有人搜身。”
“尤其是姬君亲近过的刀剑男士。”
“有些可能连我都不知道,但陆奥守殿。”他弯起眼尾,”你肯定全都知道。”
陆奥守吉行沉吟,片刻后他啧了一声:“俺…算了,走吧。”
他好像,还真知道。
………………
红莲诈尸而起!
她眼睛都没睁开,就弹了起来,一直坐在床边看护的药研藤四郎手中的笔迹受到惊吓,在白纸上滑出断裂长痕,他反应迅速的扔掉手中的纸笔,然后又把自己腰侧的本体从窗户扔了出去。
“大将!”他惊骇的喊,“你醒了吗!”
红莲这才睁开眼,她眼前一黑,起猛了,血液跟不上大脑,她又软趴趴的瘫了回去,大口呼吸,片刻后才看清眼前的事物。
“我怎么又在床上了。”
红莲缓过劲来,她刚刚不是还在田里吗?
“主公,您大病初愈,又被我们受伤的事情刺激到,还在日头下做农活…”药研越说,声音越弱,“就昏迷了。”
红莲:……
“我居然是病秧子人设吗?!”她震惊,虽然梦的记忆里,自己说不上是什么超级健康的小孩,但好歹也蹦蹦跳跳无病无灾,顶多精神世界崩塌了点。
小病没有,偶尔来场大的那种。
药研眼神复杂的看着红莲。
“主公,要不您锻刀吧。”他无意去戳破红莲可能失去过一整个本丸的事,因为他个人的猜测和脑补,对于红莲抗拒锻刀一事,理解,却不想放任。
总要逼着审神者向前看才行,那样等恢复记忆才不会太难过,而且看审神者时不时就会揉脑袋的小动作,审神者恢复记忆的时间说不定就在未来的某一天。
不会很遥远。
红莲偏过头,她嘟囔着找借口:“本丸太穷了,没资源锻刀,锻来了和我们一起挨饿吗?”
药研藤四郎垂眸:“大将不想锻就不锻吧。”他终究不忍心逼迫红莲锻刀。
见药研不提锻刀的事,红莲掀起被子翻身下床:“现在几点了?”
她也不知怎么的,对于锻刀有些抗拒。
昏迷的感觉不好受,和睡觉不同,昏迷时她毫无知觉,只觉得眼睛一闭一睁,人就换了个地方,时间再一次向前推进,而她就是那被时间抛弃的机器。
“已经第二天午时,大将饿了吧,我去给您拿些吃食。”药研藤四郎说着,便要离开。
红莲急忙拉住他:“额…冒昧问一句,饭谁做的?”
药研无言,他平静道:“大将,我做的饭有益您的身体,可以为您提供最需要的营养。”
红莲抽了抽嘴角,纠结两秒后,还是选择妥协。
“可以加点辣吗?压一压药味。”红莲装模作样的哭唧唧。
短刀少年扶额叹气,他道:“不是我做的饭,是山姥切国广做的。”
看着红莲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药研藤四郎摇头离开,嗯,他要去找找自己扔出去的本体,方才红莲突然弹起来,药研很担心以红莲不稳定的精神状态,会来拿他本体用。
他不想再感受一次,自己的刀锋压着主公的皮肉的感觉。
太让刀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