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烈林寒,夜焰成潮。
一道惨烈的身影在火与雪之间逆行而上。
他浑身浴血,皮肤龟裂如枯木,墨线翻涌似地狱毒蛇缠身。
骨已碎,血已干,眼中却唯余燃烧的光。
无面,如一尊裂开的战神,独身踏入这片被火光笼罩的林中战场。
身后,是百余具残尸,断弓、折刀、碎盔堆叠如山。
身前,是潮水般逼近的天都内卫,黑甲肃杀,寒刃齐举。
他们如山压境。
他却一人立于山前。
——
“弓弩手,上前——!!”
随着内卫统领一声厉喝,五十余骑拉弓如满月!
“放!!”
嘣嘣嘣——!!
数十支箭啸如蝗,划破长空!
然而下一瞬,烈焰卷空,林中火起!
无面早已横身翻扑,借雪地残坡之力,连续翻滚三周,堪堪避开箭雨!
他脚尖一点,瞬身而起,杀入密阵之中!
第一排未及反应,便被残刃斩落三人!
第二排弩手刚提刃,已被无面一肘震飞!
他双目赤红,筋络狂跳,每一击都以命搏命。
他早已不在意伤口,只管杀!
——
雪地滚热,尸山血海。
就在无面再一次横扫六人之后,远处的“云织楼”旗帜于火光中浮现。
那是一面墨底银纹的三角战旗,刻有云纹钩爪,楼主令印悬于旗杆之下。
本是信仰所在,如今却成笑话一场。
无面踉跄奔至,手握聆秋遗落之刃,望着那面摇曳的战旗,喉间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他仰头看天,眼神死寂中透出决绝:
“今日之后,我无门、无楼、无主。”
“唯余此命,逆命而行。”
“从此,和云织楼,一刀两断。”
他猛然跃起,一刀横斩!
咔——!!
云织楼大旗,断!
令印落地,火焰吞噬。
灰烬翻飞,仿佛昭示着一段往昔的湮灭。
这一刀——不是为云织楼。
而是,斩断命运。
——
林火之侧,一抹踉跄身影缓缓浮出——是聆秋!
他右肩尽毁,胸口被刺穿,却尚有一息吊命。
他扶着断枝缓缓而来,血流如线,面色惨白。
“够了……无面……你疯了。”
“停手吧……我们都只是……棋子。”
他声音嘶哑,满是挣扎与疲惫,“你我兄弟一场,何必……何必要弄得这么难看?”
“你……到底要什么?!”
无面站定,步履沉如鼓响。
“我想要?”
他咧嘴轻笑,笑容狰狞却透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冷。
“我不是为了忠,也不是为了仇。”
“我只是不想再做一条——活在别人手里的命。”
“哪怕活着的代价,是沾血,是疯魔。”
他一步步逼近聆秋,低声却字字如刃:
“你说我们都是狗,那我告诉你——”
“狗若真疯了,就连主子也要撕下喉咙。”
聆秋喘息加重,忽然喊道:“你以为我们真想背叛你?楼主早就被‘请’进天都皇宫,林婉柔手握生杀大权,云织楼……早就不归我们了!”
“我若不杀你,全家都得陪葬!你杀了那么多兄弟,你疯了吗?!”
他步伐踉跄地靠近,声音低哑,眼中竟有哀求:
“兄弟,够了……咱们收手吧。”
“你走吧……只要还活着,就还有机会。”
无面冷冷看着他。
“你错了。”
“我不是你的兄弟。”
“我是狗。”
他拖着半断的手臂,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眼神清冷至极:
“但狗也能咬人。”
“你说我们都是狗——”
“那你知不知道,疯狗咬人,是不看主子的。”
“你怕死,我不怕。”
“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距离。”
下一瞬——
他右手握刃反转,一记回刃斩颈,破空劈下!
噗——!!
聆秋瞳孔震颤,鲜血如瀑!
那颗满载回忆与背叛的头颅翻滚而落,正好落入身后的火堆之中!
“轰——!!”
旗火腾空,烈焰吞人。
这一刻,残车之侧,血月高悬。
天都林道之上,焰火映出无面孤影。
他手执残刃,立于焚旗之下,恍如凶兽将归、命劫将尽的前夜。
——
不远处,宋元修立于林巅,身披黑甲,未动分毫。
他望着无面怒斩叛徒、血洗全场的身影,眼底毫无惊讶,反倒缓缓鼓掌。
“真没想到……”
“你竟然还能撑到现在。”
“啧,真是条好狗。”
他没有下令围攻,也没有亲自上场,只是命内卫堵死林间数条退路,密布火线。
“咬得再凶,不过是临死前的挣扎。”
他低声喃喃:
“狗咬狗……才热闹。”
他转身向暗处走去,唇角挑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弧度:
“杀红了眼的疯子,连主子尸体都敢撕。”
“疯得好……我就等你断气的那一刻,再来补刀。”
——
另一侧山坡。
萧然踉跄而行,步履沉重,手持一根折枝撑身,靠在石壁喘息。
他的唇色已无血色,衣袍满是血泥。
他本想趁乱突围,但是身上的余毒未清。越走感觉腿越重。而且他还察觉到,林间气息不对。
忽而,一道黑影破林而至!
是——无面!
那一身破败如修罗归尘,血水将衣染黑,眼中无白,唯有赤芒!
“无面?!你……你想干什么?!”
萧然下意识摆出防御架势,手中木棍一斜欲挡。
却被对方一把拨飞!
下一瞬,颈脖被死死扣住,整个人被摁在岩壁上!
“咳——!”
萧然一口血喷出,眼前一阵模糊。
无面盯着他,喘息如野兽。
他的手已伸进萧然衣内,猛地一扯!
啪!
——是手枪!
那柄被层层藏匿的命器,被他强行取出!
无面握枪的手在颤抖,他低头看着这柄奇异的兵器,久久未动。
那一刻,他的眼神冷而沉,像看着另一个自己——冰冷、沉默、不被主宰。
“这就是……贵人的命器。”
“而你,才是我的命中之劫。”
他举起枪,指节缓缓收紧,黑洞洞的枪口贴上萧然的额前。
“我不是为了谁而战。”
“我只为……活下去。”
嘴唇微启,声线低哑,像断火前的最后一口炭。
下一瞬——
他指尖收紧,扣住扳机,金属轻响,火光欲爆。
“等等!!你不能杀我!!”
萧然猛然大喊,瞳孔剧缩,声音仿佛劈开夜林。
“我有办法——救你!!”
——
枪口未退,风声如断线紧弦。
无面的瞳仁剧烈一震,眼神在暴烈与冷静之间挣扎交锋。
那一秒,像火焰舔住刀尖——杀意未熄,却骤然停摆。
“救我?”
他嗓音轻得几不可闻,却压过燃林与夜雪。
他没有放下枪。
但他,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