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曜用指腹轻轻擦去妹妹脸颊上的泪珠,语气郑重,“拉钩!”
绥安伸出小拇指,勾住哥哥的手指,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却用力点了点头:“拉钩!曜哥哥要快点回来!”
“好!”苏景曜站起身,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他转向一直沉默站在阴影里的明渊。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没有言语,没有多余的动作。苏景曜的眼神里,是托付,是信任,更是一种无声的恳求——替我,守护好她。
明渊的目光沉静如水,迎上苏景曜的视线。他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一下头。那动作幅度极小,却带着千钧的重量,如同磐石落定,无声地回应了那份沉甸甸的托付。
苏景曜紧绷的心弦似乎在这一刻微微松了一分。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妹妹,又看了一眼明渊,然后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阳光落在他挺直的背脊上,那背影带着一种决绝的孤勇,仿佛要独自劈开前方的所有荆棘。
绥安看着哥哥远去的背影,小嘴瘪了瘪,强忍着没哭出声,只是小手紧紧攥着明渊垂在身侧的衣角,像是抓住唯一的依靠。
明渊没有低头看她,目光依旧追随着苏景曜的身影,直到那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外。他收回目光,垂眸看向身边的小女孩。绥安仰着小脸,大眼睛里水光盈盈,带着巨大的失落和不安。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默地站着,而是极其自然地弯下腰,伸出大手,轻轻包裹住绥安那只攥着他衣角的小手。他的手掌宽厚而温暖,带着常年握刀留下的薄茧,却异常稳当。
“殿下,”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回殿吧。”
绥安感受着手上传来的、不同于哥哥的、沉稳而坚定的力量,心里的委屈和不安似乎被这股力量缓缓抚平了一些。她吸了吸鼻子,小声问:“明渊哥哥,曜哥哥真的会很快回来吗?”
明渊没有立刻回答。他牵着绥安的小手,迈开脚步,带着她慢慢往安宁宫内殿走去。阳光穿过廊檐,在他们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
“会的。”他低声说,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苏校尉,定会凯旋。”
他的目光投向宫门之外,那片苏景曜身影消失的方向,眼底深处,冰封的湖面下,是无声翻涌的、更加深沉的守护意志。北境烽烟已起,前路凶险莫测。但此刻,他牵着的这只小手,便是他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不容有失的珍宝。而那个远赴沙场的少年,他的安危,也已成为这守护誓言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安宁宫的日子,似乎又回到了某种平静的轨道上。春日的气息愈发浓郁,庭院里的迎春花谢了,桃花又开了,粉白的花瓣被暖风吹拂着,簌簌飘落,铺满了青石板的小径。绥安穿着嫩绿色的春衫,在廊下跑来跑去,追逐着飘落的花瓣,小揪揪一跳一跳的,像两只活泼的小兔子。她的笑声依旧清脆,只是偶尔,当她停下脚步,望着宫门的方向时,那双亮晶晶的大眼睛里会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思念。
“曜哥哥……”她小声嘟囔着,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衣角,“什么时候回来呀……”
明渊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如同沉默的影子。他的目光沉静地落在绥安身上,也落在她目光所及的宫门方向。苏景曜离开已有半月,北境的消息如同断线的风筝,时有时无,每一次传来,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他知道,那少年此刻正身处风暴的中心,落鹰峡的厮杀,远非绥安所能想象的残酷。
“殿下,”明渊的声音低沉响起,打断了绥安的出神,“该习字了。”
绥安回过神,小嘴微微撅起:“不想习字……想曜哥哥……”
明渊沉默片刻,走到她身边,蹲下身,目光与她平齐:“习字,亦可念兄。”
绥安眨巴着大眼睛,似乎没太明白。
“殿下习字,写得好,”明渊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引导力量,“待苏校尉归来,见殿下进益,必欢喜。”
绥安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吗?曜哥哥会高兴?”
“嗯。”明渊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那绥安去习字!”小公主立刻来了精神,转身就往书房跑,小辫子甩得飞快。
明渊站起身,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他沉默地跟了上去,步伐沉稳。他知道,思念如同藤蔓,会无声地缠绕人心。他能做的,便是用这些微小的、日常的锚点,将绥安那颗不安的心,暂时系在安宁的港湾里。
书房内,阳光透过窗棂,洒在铺着宣纸的书案上。绥安坐在特制的高凳上,小手握着笔,一笔一划地写着。她写得很认真,小脸绷得紧紧的,额角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写的是最简单的“平安”二字。
“明渊哥哥,”绥安写完一个字,抬起头,小脸上带着期待,“绥安写得好吗?”
明渊站在她身侧,目光扫过宣纸上那歪歪扭扭、却异常用心的墨迹。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安”字那个歪斜的“宀”上:“此处,可再稳些。”
绥安立刻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握着笔,小心翼翼地描摹起来。
明渊的目光没有离开那稚嫩的笔迹。绥安写的“平安”,如同一个最纯粹的祈愿,带着孩童不染尘埃的赤诚。这祈愿,穿越了千山万水,落在北境那片被血与火浸染的土地上,落在那位肩负重任的少年校尉身上。
北境,落鹰峡。
寒风如同裹着冰碴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焦糊气味。峡谷两侧陡峭的山崖如同巨兽的獠牙,将天空切割成一道狭窄的缝隙。缝隙之下,是人间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