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道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斯图加特的脚步有些沉重。
她走到楼梯口,正要往下走,突然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像有无数根针在太阳穴里搅动。
斯图加特闷哼一声,扶住冰冷的墙壁才稳住身形。
“该死。”斯图加特咬着牙,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终于明白,上次从伊戈尔手里救下苏时,血之书力量的突然暴涨并非偶然。
那是她第一次真正借用「魇」的力量,而交易的代价就是,这股力量开始反噬,像贪婪的寄生虫,一点点吸收她的记忆和情感。
「魇」在放大她的弱点,而她却无能为力。
斯图加特缓了好一会儿,才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下走。
头痛渐渐缓解,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挥之不去,仿佛「魇」就躲在意识深处,冷笑着看着她挣扎。
“无所谓了。”她低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疲惫。
活了这么久,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就算「魇」真的要吞噬她的记忆……也没什么。
而明天要去圣瓦西里主教座堂,必须向科罗廖夫请假。
敲门进去时,科罗廖夫正对着一堆报表发愁,看到她进来,立刻抬起头:“斯图加特,弹道参数算完了?”
“还没,科罗廖夫同志。”她平静的说道,“我想请几天假。”
科罗廖夫皱起眉:“请假?现在正是关键时期,你知道试射计划有多紧张,马上就到最终核算的日子了——”
“正因为如此,才必须去。”斯图加特俯身翻开文件盒,抽出最上面一张泛黄的记录纸,指着角落的备注栏,“您看这里,‘1941年11月,列宁格勒方面军军械库记录,同批次弹药于基辅仓库留样’。刚才管理员说,这批档案在43年德军围城时分散转移了,主档案在郊外仓库,但关键的低温环境对比数据,可能存放在列宁格勒的军事档案馆,还有基辅旧军械库的留样记录——那边上个月刚解封一批二战遗留档案,据说有当时的现场弹道轨迹图。”
她抬眼看向科罗廖夫:“上次西伯利亚拟射的偏差值,始终找不到匹配的环境参数模型。但1941年的冬季,列宁格勒和基辅的气温、冻土硬度,与我们这次试射区域的环境相似度高达87%。这些分散的档案必须逐一核对,少一份都可能漏掉关键变量。”
科罗廖夫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视线落在那张记录纸上。
他当然记得,上次拟射后,众人对着偏差曲线熬了四个通宵。
“列宁格勒到基辅,往返就要两天,加上找档案的时间……”科罗廖夫的眉头松了些,却又拧起,“这些档案就不能让当地档案馆翻拍寄来?”
“试过了。”斯图加特从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电报,“今早让冯联系过,列宁格勒那边说档案涉及战时机密,必须持军区签发的调阅令现场核对,且部分图纸有霉变,只能人工辨认。基辅更麻烦,旧军械库的档案库刚通暖气,纸张受潮严重,需要带着专业设备去扫描,否则字迹会彻底糊掉。”
她顿了顿,指尖划过记录纸上的弹道曲线:“这些数据一旦缺失,下次试射的偏差风险会增加40%。您也清楚,上面给的容错率是零。”
科罗廖夫盯着那张电报看了半晌,突然叹了口气。
“调阅令需要我跟军区协调吗?”他拿起笔,笔尖悬在请假单上方。
“已经让冯在办了,他有朋友在列宁格勒军区档案室,今晚能拿到。”斯图加特的声音柔和了些,“我会每天发加密电报汇报进度,关键数据随时传回。参数复核前一定赶回来,保证不耽误试射。”
科罗廖夫在请假单上签下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拖得很长:“让后勤处派辆越野车,带足防寒装备。列宁格勒那边还在下大雪,基辅的旧仓库没通热水,照顾好自己。”
“是。”斯图加特拿起假条,指尖触到纸张边缘时,微微蜷了一下。
走到门口时,她回头补充了一句:“实验室的临时数据核对,我已经跟苏交代过了,他对低温参数模型的敏感度不亚于我,有问题他会及时联系我。”
科罗廖夫挥了挥手,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拿起那份试射日程表。
他叹了口气,思索再三后,还是拨通了苏房间的电话号码。
拿着假条,斯图加特便毫不犹豫的走向了科研中心的大门。
她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放慢脚步,仿佛身后那座灯火通明的建筑,只是她漫长行程中一个无关紧要的驿站。
门卫亭里的老警卫再次探出头,刚想打招呼,却只看到她的背影迅速消失在路的拐角。
他挠了挠头,嘟囔着“莱恩纳同志今天走得真急”,转身继续擦拭他那支老旧的步枪。
斯图加特沿着主路前行。
她的宿舍早已按“长期离开”的样子布置妥当,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
她闭眼感知了下,很快一个手提箱便出现在了她的手上。
之后斯图加特便赶往了加里宁格勒火车站,登上了去往莫斯科的火车。
火车驶入莫斯科站时,已是午后。
斯图加特随着人流走出车站,立刻被一股混杂着煤烟、马粪和烤面包的气味包围。
站台上人头攒动,穿着各式服装的人们行色匆匆,说着她熟悉的俄语,偶尔夹杂着几句其他国家的语言。
她没有先去找住处,而是直接前往圣瓦西里主教座堂。
乘坐的有轨电车摇摇晃晃地穿行在莫斯科的街道上,车窗外的景象不断变换——宏伟的政府大楼、古老的教堂、热闹的集市、破旧的贫民窟。
斯图加特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这座城市承载了太多的历史,太多的兴衰,也隐藏了太多的秘密,包括她的。
下车后,斯图加特步行穿过几条狭窄的街道,圣瓦西里主教座堂那色彩斑斓的洋葱顶终于出现在视野中。
它矗立在红场的一角,宛如一座童话中的城堡,教堂周围人头攒动,有游客举着相机拍照,有信徒在门口虔诚地祈祷,还有小贩在售卖各种纪念品。
可教堂的内部区域,竟诡异的有“禁止入内”四个大字。
斯图加特没有靠近,只是在街角的一家咖啡馆前停下了脚步。
这家咖啡馆的门面不大,漆成了温暖的赭石色,门口挂着一个小小的木质招牌,上面用金色的字体写着“午后阳光”。
她推开门,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声。
咖啡馆里暖意融融,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和烤饼干的甜味。
几张小巧的圆桌旁坐着零星的客人,大多是情侣或三五成群的朋友,低声交谈着。
吧台后面,一个系着白色围裙的中年男人正在打磨咖啡壶,看到斯图加特进来,抬起头露出友善的微笑:“欢迎光临,女士。请问需要点什么?”
“一杯黑咖啡,谢谢。”斯图加特的声音清冷,与咖啡馆里温暖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好的,请稍等。”男人动作麻利地煮起咖啡。
斯图加特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个位置刚好能看到圣瓦西里主教座堂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