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我顶着黑眼圈按照地址找到了老钢厂宿舍。
那是几栋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红砖楼,院子里几个老人在下象棋。
\"请问王建国住哪栋?\"
一个戴草帽的老人抬起头:\"三楼最东边。你找他干啥?\"
\"请教一些城建方面的问题。\"
草帽老人摇摇头:\"老王最近精神不太好,总说见到鬼了。\"
王建国的家门上贴着一张褪色的福字。我敲了半天,里面才传来拖沓的脚步声。
\"谁啊?\"门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憔悴的老脸。
\"王老师您好,我想了解一下槐安巷的事。\"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知道!\"说着就要关门。
我急忙抵住门:\"张明远死了!我遇到了和他死前一样的事!求您告诉我真相!救救我!\"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他。
王建国沉默片刻,终于让开一条缝:\"进来吧,但别说太久。\"
屋内窗帘紧闭,弥漫着中药味。
墙上挂满了老照片,其中一张引起了我的注意。
照片里一群人在一栋老建筑前合影,背景隐约可见\"槐安巷\"的路牌。
\"那是拆迁前的工作照。\"王建国给我倒了杯水,手抖得洒了一半。
\"我昨晚...好像走进了槐安巷。\"
水杯从他手中掉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不可能!那条巷子二十年前就拆了!\"
\"但是我确实看到了。\"我描述了一遍昨晚的经历,包括黑狗、奠字墙和早点铺的诡异老人。
王建国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他颤抖着打开一个旧木箱,取出一本发黄的笔记本:\"你知道槐安巷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我摇头。
\"那里曾经是殡仪馆的后巷,解放前专门停放无人认领的尸体。后来殡仪馆搬走了,建了居民区,但那个巷子一直不太平。\"他翻开笔记本,里面夹着几张老照片,\"拆迁时我们挖出过东西...\"
照片上是施工场景,几个工人围着一个深坑,坑里隐约可见某种动物的骨骸。
\"这是?\"
\"黑狗的骨头。不是一只,是几十只。\"王建国的声音变得嘶哑,\"更奇怪的是,每具骨头的天灵盖上都有一个小孔,像是被什么刺穿过。\"
我感到一阵恶寒:\"这和那个死去的张明远有关吗?\"
王建国苦笑,\"他的尸体就是在埋狗骨的地方发现的。法医说他大脑有个洞,但找不到凶器。\"
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喂?\"
\"是周煜吗?\"是一个女声,\"我是张明月,张明远的姐姐。\"
我震惊地看向王建国,他同样一脸诧异。
\"你怎么知道我...?\"
\"我在图书馆工作,同事说你查了我弟弟的案子。\"她的声音疲惫但坚定,\"我们需要谈谈。\"
约好见面地点后,我挂断电话。
王建国抓住我的手臂:\"小心点。那个巷子会吃人。\"
离开前,我最后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墙上写满了'奠'字?\"
王建国沉默了很久才回答:\"那不是给人看的。\"
咖啡馆里,我一眼认出了张明月。
她穿着素色连衣裙,面前放着一本旧相册。令人惊讶的是,她看上去只有三十出头,不像是二十年前就失去弟弟的人。
\"我弟弟死时我22岁,现在42了。\"她似乎看出我的疑惑,苦笑着打开相册,\"先看看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阳光帅气的年轻人,站在电器店门口微笑。
我浑身发冷,除了发型不同,他几乎和我长得一模一样。
\"这...这太奇怪了。\"
\"不止如此。\"张明月翻到下一页,那是张明远的日记复印件,\"他死前一周开始记录噩梦。\"
日记最后一段写道:\"它来了。我能感觉到它在啃食我的记忆。昨晚我完全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家的。姐姐说我在凌晨三点站在她床前,一直重复'槐安巷不是巷子'...\"
\"你弟弟死后,还发生过什么异常吗?\"
张明月的眼神变得飘忽:\"头七那天,我听到挠门声。开门看到一只黑狗站在门口,它...它看着我,然后走进了黑暗里。\"她抓住我的手,\"周煜,不管你遇到了什么,快离开这座城市!我查了太多资料,问了太多人...所有调查槐安巷的人最后都会...\"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死死盯着我身后。
我回头看去,咖啡馆玻璃窗外,一个穿黑衣的老人正对我们微笑。
是昨晚那个早点铺的\"老板\"。
\"他来了...\"张明月的声音变得尖锐,\"他找到我们了!\"
老人举起枯瘦的手指,在玻璃上缓缓画出一个\"奠\"字...
玻璃窗上的\"奠\"字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我猛地站起来,咖啡杯被打翻,深褐色的液体在桌面上蔓延,像一条蜿蜒的小河。
当我再次转头看向窗外时,那个黑衣老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那个血红色的\"奠\"字慢慢消融,就像我浴室镜子上出现的那样。
\"那是谁?\"我抓住张明月冰冷的手。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见过他。\"她急促地呼吸着,\"在我弟弟死后的第七天,他就站在我家楼下,也是这样看着窗户...\"
我们匆忙离开咖啡馆。
阳光明媚的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一切都那么正常,却让我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张明月坚持要带我去一个地方。
\"我弟弟的遗物我一直保存着,\"她拦下一辆出租车,\"里面有一些线索。\"
张明月住在城东一栋老式公寓里。
电梯年久失修,我们爬了六层楼梯。她掏钥匙的手抖得厉害,试了三次才打开门。
公寓里整洁得近乎刻板,客厅墙上挂着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
照片里,张明远站在槐树下微笑,阳光透过树叶照在他的脸上。
\"坐吧。\"张明月从卧室拖出一个老式皮箱,\"这是小明留下的所有东西。\"
箱子里有笔记本、钢笔、几本旧书,最上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
我拿起来,上面是年轻的张明远站在一条巷子口,旁边立着\"槐安巷\"的路牌。
\"这是...\"
\"他死前一周拍的。\"张明月的声音很轻,\"那天他说要去'探秘',回来后就变得魂不守舍。\"
我翻过照片,背面用红笔写着一行小字:\"槐安非巷,阴阳交界\"。
\"什么意思?\"
张明月摇摇头,从箱子底层取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物品。
\"这个最奇怪。小明从不信这些,但死后我却在他的枕头底下发现了这个。\"
红布揭开,是一面古朴的铜镜,边缘刻着奇怪的符文,镜面异常光亮,仿佛能吸收周围的光线。
\"这是...\"
我的手刚触到镜面,突然一阵刺痛,像是被电击了一样。
与此同时,房间里的光线诡异地暗了下来,窗外的车流声、鸟叫声全部消失了,只剩下一种奇怪的嗡鸣。
镜面开始泛起涟漪,像一潭被搅动的黑水。我惊恐地想要放手,却发现手指粘在了镜子上。
\"周煜?\"张明月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怎么了?\"
镜中的景象逐渐清晰,那是一条昏暗的巷子,一个年轻人正在拼命奔跑。
即使从未见过他本人,我也立刻认出了那就是张明远。
他身后,一只巨大的黑狗紧追不舍,眼睛在黑暗中发出血红色的光。
场景变换,张明远被逼到了那面写满\"奠\"字的墙前。
黑狗突然直立起来,身体扭曲变形,化为一团人形黑影。墙上浮现出一张苍白的老人脸,嘴唇蠕动着,像是在念诵什么。
张明远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提起,悬在半空中。他的眼睛瞪得极大,嘴巴张合却发不出声音。
接着,黑影伸出一只干枯的手,食指缓缓刺向张明远的额头...
\"不!\"我尖叫着甩开镜子。
世界瞬间恢复了正常,阳光重新照进房间,窗外传来小孩的嬉笑声。
我浑身被冷汗浸透,右手食指传来剧痛。
低头一看,指尖有一个细小的血点,像是被针扎过一样。
\"你看到了什么?\"张明月脸色煞白。
我喘着气描述镜中景象,\"那个黑影,它用手指刺穿了他的额头...\"
张明月突然哭了起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是意外...\"
她翻出手机,给我看一张照片:\"这是小明的尸检报告。法医发现他颅骨有个小孔,对应的大脑记忆中枢有损伤,但是找不到凶器。\"
\"这面镜子是哪来的?\"
\"不知道。小明从没提起过。\"张明月擦了擦眼泪,\"但是在他死后第七天,我发现镜子背面出现了这个。\"
她翻转铜镜,我这才注意到背面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变体的\"奠\"字。
\"我查过资料,这可能是某种古老的符咒。\"张明月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用来束缚灵魂的。\"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接通后,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周煜先生?我是陈志远,大学民俗学教授。就在两小时前,张明月联系了我,关于你遇到的特殊情况。\"
张明月点点头:\"我找过很多专家,只有陈教授相信这不是普通案件。\"
\"我们能见面吗?\"陈教授说,\"今天下午,越快越好。\"
约好时间后,我挂断电话,目光再次落在那面铜镜上。
镜面反射着窗外的阳光,有那么一瞬间,我似乎看到镜中自己的倒影...眨了眨眼。
\"我们把这个也带上。\"我指着铜镜。
张明月犹豫了一下,最终点点头,用红布重新包好镜子。
离开前,我最后看了一眼墙上的张明远照片。
阳光依旧斑驳地洒在他年轻的脸上,但不知为何,他的笑容现在看来竟带着几分诡异的意味。
陈教授的办公室堆满了书籍和古怪的收藏品——干枯的草药、古怪的面具、几块刻着符文的骨头。
他本人五十出头,头发花白,戴着一副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
\"让我看看那面镜子。\"听完我们的叙述,陈教授伸出手。
张明月小心翼翼地递过红布包裹。陈教授戴上白手套,轻轻揭开红布,将铜镜放在桌上,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背面的符号。
\"确实像你们想的那样。\"他抬起头,\"这是'锁魂镜',古代方士用来囚禁魂魄的法器。你们看到的符号是'阴阳交'的变体,代表生死界限。\"
\"所以...我弟弟的灵魂被囚禁在镜子里?\"张明月声音颤抖。
\"不完全是。\"陈教授推了推眼镜,\"更准确地说,这面镜子是一扇门,连接着阴阳两界。你弟弟的部分记忆和意识可能通过它留存了下来。\"
他转向我:\"周先生,你说你在镜中看到了张明远死亡的场景?\"
我点点头,描述了那个黑影用手指刺穿张明远额头的恐怖一幕。
陈教授的表情变得异常严肃:\"那不是普通黑影,而是'守门人'——古代祭祀仪式中负责筛选祭品的祭司。他们相信,在特定时辰出生的人,灵魂能够穿越阴阳。\"
\"特定时辰?\"
\"农历七月十五,子时。\"
我和张明月同时愣住了。我的生日正是农历七月十五,凌晨零点十五分。
\"张明远也是?\"我问道。
张明月缓缓点头:\"小明是中元节子时整出生的。\"
陈教授继续解释:\"槐安巷所在的位置,曾经是一处古老的祭祀场所。那些黑狗是仪式的一部分,负责寻找合适的'祭品'——也就是特定时辰出生的人。当祭品进入阴阳交界处——也就是你们所说的槐安巷——守门人就会出现,取走他们的记忆和部分灵魂能量。\"
\"为什么?\"我感到一阵恶寒。
\"为了维持界限。\"陈教授的声音低沉,\"古代人相信,生死之间必须有一道屏障。而维持这道屏障需要能量,尤其是来自'跨界者'的能量。\"
我突然想起什么:\"那个早点铺的老人...就是守门人?\"
\"很可能是他的化身。\"陈教授点头,\"守门人可以变换形态。二十年前他可能以另一种样子出现。\"
张明月突然插话:\"那个黑衣老人...在我弟弟死后,我经常梦到他。他说...说小明是'不完整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