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辞眼神难得阴翳,直到走到温父病房门前,她才敛了神,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去。
本想着温父这会儿已经睡着了,正好可以糊弄过去。
结果一进门。
就看到温父正看着文件,见她进来,他随手把文件放在一旁,摘下眼镜,“闻州没来吗?”
“……”
温辞张了张口,原本打好的腹稿,在温父的目光下,霎时忘得一干二净。
又一句直击心灵的话,“你们见面了?说什么了?”
温父目光锐利。
温辞脊背猛的一僵,勉强着笑,“怎么可能,公司有事儿,他没时间过来。我刚刚是去医生那儿谈了谈您的手术方案……”
顶着温父审度的视线,她目光躲闪了下,缓步走过去,抱着他手臂说,“一会儿等他忙完了,我让他给你打个电话……”
温父看着自家闺女,心中一片清明。
他叹了口气,没戳破她拙劣的谎言,只是抬手摸了摸她脑袋,温声说了句,“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爸爸都支持你。”
温辞动作僵了瞬,当即红了眼,心中五味交杂。
却是笑着打趣他,“我做什么啊,我只想好好陪着您……”
温父笑笑,“好,陪着我。”
……
晚一点。
陈姨煲好汤送过来。
吃完饭,温辞去洗了碗筷。
一切结束。
躺在床上。
温辞正要咨询林医生温父的手术方案。
屏幕就弹出一条消息——
【温小姐,珠宝设计图甲方很满意,对方很欣赏你的设计。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可以去见一下珠宝供应商,双方谈一谈,你根据你的灵感,挑选一下宝石,好进行下一步工作。】
看到消息,温辞愣了一下,几秒后才想起来,这是上次答应好的那个珠宝设计。
这些天被各种事儿忙昏了头,真是什么事儿都忘。
温辞懊恼的拍了下脑袋。
这份设计她当时既然接手了,那就一定要完成。
而且必须赶在她离开前完成。
她思索了下,回复:【明天吧,明天我有时间。约定好见面地点后,你发我位置就好,我过去,麻烦你了。】
【好。】
收起手机,温辞找了纸和笔,凭着记忆,把当时设计珠宝的灵感都写了下来。
明天选择宝石的时候,或许会用到。
……
翌日。
温辞跟林医生谈了温父的手术方案后。
便直奔皇庭击剑馆,去见珠宝供应商,尽快把宝石定下来。
皇庭击剑馆。
走进大门。
温辞目光在一楼逡巡一圈,看到一个英挺的男人冲她招了下手,随后缓步朝她走了过来,冲她礼貌伸手,笑,“你就是温小姐吧?”
温辞了然,上下打量他一眼,掠过他手腕上的百达翡丽时,讶异了一秒。
但转瞬即逝。
别人的私生活,她没什么可好奇的。
她礼貌伸手,与他交握了下,“温辞。”
“张绍安。”张绍安笑了下,“早听欧阳老师提起你的设计,一直没机会见到本人。”
温辞有些不好意思,“欧阳老师谬赞了。”
张绍安挑眉,眉宇流露着几分桀骜,笑着说,“温小姐好谦逊,你这样的性格,在设计圈很少见。”
说着,他又低声说了句,“至少我见过的设计师里,你是唯一一个不摆架子的……”
这句调侃的话,也让两人之间生分的氛围消散了许多。
温辞忍俊不禁。
张绍安笑,拂袖看了眼时间,“走吧,去上面谈。”
“嗯,好。”
温辞亦步亦趋跟在身后,和随性的人在一块工作,压力都少了一大半。
只是她没注意到。
二楼有道目光从她进门开始就一直关注着她。
傅寒声看着她跟张绍安并肩上楼,期间有说有笑的,目光不禁沉了几分。
不自觉想。
她在他面前,好像从未这么放松过,也从未笑得这么开心。
一直都很紧张。
又或者说,疏离逃避他……
昨晚,他以为是碍于陆闻州的原因,她疏离他。
今天看来。
其实不是。
傅寒声薄唇紧抿,不由握紧了酒杯。
“呀,那不是陆夫人吗!”对坐的人忽然惊呼了声,蹙眉,“她怎么跟……”
傅寒声冷冷瞥了他一眼。
那人一噎,讪讪闭嘴,只以为傅寒声嫌聒噪。
“让你查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傅寒声收回视线,冷声问了句。
“哎。”裴聿摇摇头,大剌剌靠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自你跟我提起,我觉都没睡,昨晚查了一宿,你猜怎么着,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甚至连逛商场的监控记录,都被删了。”
越是这样,就越让人怀疑。
他狐疑问了句,“寒声,何书意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查这么细……不会是你隐婚妻子吧,你担心她出轨分你财产,所以查她?”
傅寒声看他一眼,目光淬了冰似的冷。
裴聿一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打着打哈哈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我已经通知技术部,过不了多久,就能破解了防火墙。”
“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
傅寒声端起酒杯浅啜,语气不冷不热,“尽快。”
“行,你是财主,你说了算。”裴聿扬眉,目光又八卦的看向楼梯对面,恰好看到温辞和张绍安一同走进包厢。
他顿了下。
下意识瞟了傅寒声一眼,就看到男人愈发阴沉冷厉的脸色。
紧接着。
砰的一声。
酒杯被他撂在桌子上。
他捞起椅背上的西装,起身离开。
裴聿不禁打了个哆嗦,惊愕张口,酒杯险些没拿稳,撒了一裤子。
他招他惹他了?
又不是黄花大闺女,看都不能看?
“喂,你去哪儿啊!说好请我喝酒,又放鸽子啊!”
裴聿拍了拍裤子上的酒水,起身追了上去。
……
于此同时。
包厢里。
张绍安拉开凳子示意温辞坐下,随后把宝石彩照递给她看。
“谢谢。”温辞颔首,接过来一一翻看。
“茶还是咖啡?”
温辞一顿,“不用麻烦,白开水就可以。”
张绍安放下茶壶,改去倒白开水,一边说,“你慢慢看,如果不满意,我那儿还有一本图册。”
温辞点头,翻开下一页,看到图片上淡蓝色的宝石时,目光轻闪了下。
“这个……”她正要问问张绍安,就感觉到一阵温热的鼻息覆在耳后。
张绍安手撑着椅背,靠近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什么?”
靠得太近。
温辞不禁皱了皱眉,稍微往旁边挪了点,“这款宝石现在有现货吗——”
“你想有,它就有。”
男人低低的说了句。
温辞惊愕,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耳边炸开,脑中嗡鸣作响。
这时,一阵风从窗口卷了进来,掀开了桌上另一个图册,上面的照片映入眼帘。
是一张她的私人照片!
温辞脑中顿时警铃大作。
来不及起身,她放在图册上的手,忽然被握住,毒蛇信子一般,瘆人又恶心。
温辞大惊,脸色当即沉了下来,直接甩了他一巴掌,“你干什么!为什么会有我的照片!!”
“嘶……”张绍安拧眉,舌尖顶了下胀痛的腮帮,疼的要命,那一巴掌可谓是下足了力。
贱人。
他目光阴翳射向温辞。
他还是第一次被女人掌掴。
温辞脸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着,提起包就走。
眼见就要走到门口。
头发忽然被抓住,温辞疼的痛呼,“啊!!你给我滚开!这儿有监控,你伤了我,你跑得了吗!”
“老子真是给你脸了!”张绍安神色狰狞,刚刚的斯文仿佛一瞬间消失殆尽,他微微使力,直接把她摔在地上,唇角扯着阴毒的笑,“你老实点,至于我能不能跑得了,就不需要你管了!”
“今天你就两个选择,要么老实听话点,最后我满意了,你想要哪款珠宝,老子都给你弄到……”
“要么……”
张绍安呵笑了声,点到即止,捏着她的下颚,忽然柔下声说,“宝贝,我觉得那个结果绝对不是你想要的。”
“上次在慈善晚宴,我就看上你了……”
“废了这么多心思,才跟你牵上线,我可舍不得那么对你,所以,你还是老实点……”
“……”
温辞目光震颤,背在身后的手悄悄去够侧边的花瓶,蹙眉颤声问,“是,是陆家让你这么做的,还是何书意……”
张绍安冷嗤,“陆家算什么,何书意又算什么东西?!”
说罢,他耐心也彻底耗尽,寸寸凑近她。
砰!
……
温辞苍白着脸,慌乱离开包厢,回想起刚刚的一切,身子依旧恐慌的颤抖。
她不该大意的。
一个普通工作人员,怎么可能戴得起几百万的百达翡丽……
温辞咬着牙,匆匆往前走。
不成想。
竟迎面碰到了傅寒声。
温辞顿了下,有些意外,面上一划而过的惊慌失措,“傅总,你来这儿谈生意?”
傅寒声目光扫过她清丽的面庞,随后又看向身后的包厢,心里不是滋味,咬了咬牙,低声说,“嗯,来应酬。”
又沉声,“你呢。”
可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
温辞便轻声打断他,“傅总,我现在有些着急,等改天我去公司找你,请你吃饭……”
说罢。
她没等傅寒声回应,便急匆匆离开。
傅寒声心口沉闷,到嘴的话,只能艰涩咽回去,黯然侧首看了眼她离开的背影。
“你怎么出来了?”身后响起裴聿的声音,“哎,你看什么呢?”
傅寒声敛了神,一言未发的离开。
……
此时,洗手间里。
温辞正打开水龙头,一遍遍的洗着手。
一想到刚刚被张绍安捧,她就恶心的厉害。
最后不知道擦了多少遍洗手液,手都快洗脱皮了,她才罢休。
抬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她苦笑了声。
如果不是化了妆,她一定狼狈极了。
也幸好妆容没毁,不然被傅寒声看到,那就太狼狈了……
整理好。
温辞才提着包离开洗手间,一边掏出手机给负责人发微信说明一下今天的事。
走在廊道。
两个保洁正低声说着闲话,“205包厢那个男人真惨啊,不知道被人砸了,那么一大滩血。”
“可不是嘛,后半辈子恐怕都不保喽!”
“……”
温辞离的不远,听得一清二楚,打字的手指蓦的僵住。
心头惴惴。
她急忙上前拦住保洁阿姨,紧张问道,“205包厢怎么了?”
“有个男人下半身被砸坏了!失血过多,晕死过去了,刚被人送去医院……”
“……”
轰!
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温辞霎时白了脸,六神无主。
出血……
进医院……
……
来不及多想,温辞按捺着心慌,火急火燎跑到205包厢门口,入眼,就看到地面上碎了的花瓶,以及鲜红的血……
“也不知道谁这么还有胆子,张家的公子都敢砸!”
“砸出二级伤残了都,真是不想活了!”
“真是没一点眼力见,弄伤了张家人的命根子,还想不想活了……”
“……”
闻言。
温辞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苍白咬着唇瓣。
怪不得。
戴的起百达翡丽。
参加过上次的慈善晚宴。
还有那句狂妄的——
“陆家算什么,何书意又算什么东西……”
又姓张。
除了张家那位贵公子,还能有谁?
温辞掐了掐掌心,心中纷乱不已。
她浑浑噩噩下了楼,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皇庭击剑馆的,打车去了医院。
……
医院。
温辞刚下车,还没走几步。
前面忽然多了几个陌生的人影。
西装挺阔。
明显是私人保镖,正朝自己走来。
温辞脸色白了白,下意识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结果发现自己被四方围堵了。
她急忙掏出手机——
然而下一刻。
手中的手机就被抽走!
“要打给谁啊?谁又帮得了你?”
女人冷厉的声音落下。
温辞惶惶抬眸,就对上女人阴翳的视线。
是张涵。
张绍安的姐姐。
温辞苍白张口,“你误会了,是你弟弟先图谋不轨,我是正当防卫!错的是他!”
“哈……”张涵笑了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直接把手机摔在地上,“你就算被我弟弟弄死,我张家都赔得起!”
温辞脸色一白。
张涵眯眸,“但我弟弟要是出了事儿,你拿什么赔?你赔得起吗?!”
她目光忽然变得阴毒,“来人,把她给我塞进后车厢里!”
温辞惊骇,可四周都围堵着人,她根本无处可逃。
只能抱着渺茫的希望,冲着远处大喊,“救命,救命!!!”
张涵蹙了蹙眉。
“闭嘴!”保镖立刻捂住她的嘴,毫不怜香惜玉的把她往车厢带,“老实点!”
温辞拼命挣扎着,可她拿点力气,根本无济于事。
就在这时。
前方响起了一阵鸣笛声。
警察来了。
张涵拧眉看向温辞,“你干的!”
保镖也怕惹事儿,慌忙松开了温辞。
温辞摔倒在地上,像是被拍打的岸边的鱼,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脊背冷汗直冒,早已浸湿了衣服。
幸好。
她提前报了警。
不然,一定完蛋了……
警车停在路边。
一名穿着制服的警员从车上下来。
看肩章,像是队长。
看到张涵,他连忙毕恭毕敬的走过去,“张小姐……”
闻声。
温辞身子一僵,脸色彻底惨白,艰涩抬眸,就看到张涵不屑又轻蔑的看向她,像是在说:你以为,报警就有用吗!
那一刻。
温辞像是被毒蛇扼住了喉咙,浑身冷汗直冒。
是一名年轻警员把她扶起来,“小姐,你没事吧?我扶你去车上,你现在需要跟我们去一趟警局做笔录。”
温辞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慌忙握住她的手,“我,我能打个电话吗?”
警员犹豫,“一切先等做完笔录再说。会让你打电话的……”
听到这话。
温辞心彻底沉进了谷底。
时间拖得太长……张家不会给她机会的……
警员扶着颤颤巍巍的她。
与张涵擦身而过时,温辞听到一句令她汗毛直竖的——
“你给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