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三十二年八月十六的清晨,一缕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靖海伯府的寝室内。
陈恪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如同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他直挺挺地坐起身,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冲破肋骨的束缚。
\"我要当父亲了...\"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
昨夜望江楼上常乐的话语犹在耳边,那带着羞涩与骄傲的\"我有了\"三个字,比任何军国大事都更让他心神震荡。
陈恪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生怕惊扰了身旁熟睡的常乐。他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那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却浇不灭他心头燃烧的火焰。
他在寝室内来回踱步,官袍都忘了披,只穿着素白中衣,像个第一次进京赶考的毛头小子般手足无措。
\"乐儿喜欢吃什么?得让厨房准备些开胃的...\"陈恪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对了,还得请个太医定期诊脉...不,请两个,不,三个更稳妥...\"
他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一会儿想到要为常乐准备舒适的软垫,一会儿又担心她孕吐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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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恪猛地一拍额头,暗骂自己粗心,昨夜得知消息时太过激动,竟忘了这一茬。
\"得给乐儿找个经验丰富的嬷嬷...\"陈恪继续在房间里转圈,脚步越来越快,\"母亲当年生我时...\"
话到一半突然哽住,王氏当年的讲述如何在金华乡下生他时的艰辛还历历在目。
没有稳婆,没有良药,只有个略懂接生的邻家阿婆帮忙。
想到这里,陈恪的眼眶突然发热。
\"恪哥哥...\"一个带着睡意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你转得我头晕...\"
陈恪猛地回头,只见常乐已经支起身子,一头青丝散乱地披在肩头,杏眼中还带着朦胧睡意,却已经无奈地看着他。
晨光为她镀上一层柔和的轮廓,衬得那张小脸愈发清丽脱俗。
\"啊!乐儿你醒了?\"陈恪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前,手足无措地想扶又不敢碰,\"我...我就是想想怎么照顾你...你继续睡,继续睡...\"
常乐眨了眨眼,突然伸手精准地掐住陈恪腰间软肉,轻轻一拧。
\"哎哟!\"陈恪倒吸一口凉气,这招又痒又疼,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
\"你瞎折腾什么呢?\"常乐松开手,珍珠耳坠随着她转头的动作轻轻晃动,\"今天你要去裕王府的,别忘了!\"
陈恪揉了揉被掐的地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我就是想着怎么照顾你...\"
常乐扑哧一声笑出来,掀开锦被下了床,赤足踩在地砖上,像只轻盈的蝴蝶般绕过陈恪:\"你笨手笨脚的,我这边你能帮上什么忙?有丫鬟呢,快别给我添乱了。\"
她走到梳妆台前,拿起玉梳开始梳理长发,从铜镜中看着陈恪呆立原地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嘴上却依旧不饶人:\"靖海伯大人不是常说'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做'吗?怎么到自己夫人身上就忘了?\"
陈恪怔了怔,忽然失笑。
是啊,府里有经验丰富的嬷嬷,有细心周到的丫鬟,还有医术精湛的太医,确实比他这个门外汉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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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教训得是。\"陈恪拱手作揖,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为夫这就去洗漱更衣。\"
常乐从镜中看着他走向浴房的背影,轻轻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眼中满是温柔的笑意。
半个时辰后,陈恪已经穿戴整齐。绯色官袍一尘不染,腰间玉带上的鎏金扣在晨光中闪闪发亮。他站在铜镜前,常乐正为他整理衣领,纤细的手指拂过他的脖颈,带来一阵微痒的触感。
\"今日去裕王府,可别再心不在焉了。\"常乐轻声叮嘱,眼中带着关切,\"你缺席讲学这么久,虽事出有因,但多少人正盯着你呢。\"
陈恪握住她的手,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我明白。朝堂上风云变幻,裕王这条线不能断。\"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只是...\"
\"只是什么?\"常乐歪头看他,发间的步摇轻轻晃动。
陈恪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
常乐白了他一眼,从丫鬟手中接过官帽为他戴上:\"快去吧,别让王爷久等。\"
陈恪俯身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这才转身离去。
走出寝院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常乐正站在廊下目送他,晨光为她披上一层金色的纱衣,美得如同画中仙子。
靖海伯府门前,阿大已经备好了马。见陈恪出来,这个魁梧的汉子连忙上前:\"姑爷,马车已经...\"
\"不必了。\"陈恪摆摆手,\"我骑马去。\"他需要吹吹风,让头脑清醒一些。
阿大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牵来了那匹枣红马。
陈恪翻身上马,轻夹马腹,枣红马温顺地迈开步子。晨风拂面,带着初秋的凉意,终于让他沸腾的血液稍稍冷却下来。
裕王府距离靖海伯府不算远,穿过三条街巷便到了。
朱漆大门前,两个门房正在洒扫,见陈恪骑马而来,连忙放下扫帚上前行礼。
\"伯爷安好!\"年长些的门房满脸堆笑,\"有一阵子没见到伯爷了。\"
陈恪翻身下马,从袖中摸出一块碎银递过去:\"有劳了。王爷在府上吗?\"
门房接过银子,腰弯得更低了:\"在的在的,王爷今儿个没出门。\"他压低声音,\"听说昨儿个中秋宴上多喝了几杯,今早起得晚。\"
陈恪点点头:\"我自己去值房就好,不用麻烦你通报。\"
穿过熟悉的庭院,自从升任兵部右侍郎,他已经很久没来裕王府讲学了。
值房位于裕王府西侧的一个僻静院落,推开雕花木门,陈恪惊讶地发现屋内一尘不染,书案上的笔墨纸砚摆放整齐,仿佛主人昨日才刚刚用过。
窗边的盆栽青翠欲滴,显然是有人定期照料。
\"王爷还留着这间房...\"陈恪轻声自语,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他缓步走入,手指抚过书架上那些熟悉的典籍,《春秋》《资治通鉴》《大学衍义》...。
正当陈恪沉浸在思绪中时,一阵轻微的说话声从隔壁传来。
那声音压得极低,普通人根本听不见,但陈恪的耳力经过战场磨练,敏锐异常。
\"...李姨娘的身子越来越明显了...\"
\"...王爷可宝贝着呢,专门拨了两个嬷嬷照顾...\"
\"...听说才三个月,肚子却比寻常妇人大...\"
陈恪的瞳孔骤然收缩。
李姨娘?姓李的丫鬟...三个月身孕...这不正是历史上万历皇帝的生母吗?那个从宫女一步步爬上太后之位的传奇女子!
他的孩子,竟与未来的万历皇帝同龄?这是天意还是巧合?
陈恪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官袍下摆。
一时间,万千思绪如潮水般涌来,冲得他头晕目眩。
历史的长河在他眼前奔流,而他的血脉,竟可能与大明王朝的未来产生如此奇妙的交集。
\"穿越者守则第二百九十九条:\"他在心中默念,\"当你的后代与历史关键人物同龄时,请记住——这既是机遇,也是责任。\"
门外传来脚步声,陈恪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好表情。
无论内心如何惊涛骇浪,此刻他必须先履行好一个老师的职责。
至于那个惊人的发现...他需要时间好好消化,更需要与常乐商量。
\"老师?\"裕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带着惊喜,\"真的是你!\"
陈恪转身,脸上已经挂上了得体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