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锁封喉焚海道,三军合围猎辽东
靖康五年四月的渤海湾,铅云低垂,海风裹挟着咸腥与硝烟的气息,在旅顺口狭窄的水道间呜咽盘旋。
张猛伫立于“镇海王号”高耸的舰桥,冰冷的铁甲舰身随着海浪微微起伏,如同蛰伏的巨兽。
他手中单筒千里镜的视野里,旅顺港内樯橹如林,尤其那数十艘悬挂着高丽王庭金菊旗的巨型粮船,吃水极深,在略显拥挤的锚地中分外扎眼。
“王系的粮船…”张猛嘴角咧开一丝冷硬的弧度,虬髯在风中戟张,“朴承嗣在前头卖命,他主子倒想着囤粮发财?传令!目标——金菊王旗!各舰满帆!
汽轮加至‘焚炉’档!抵近五百步,开花弹覆盖!给老子烧干净!”
呜——!
凄厉的汽笛如同海兽咆哮,瞬间撕裂海空的沉寂!
二十余艘沧澜铁甲舰巨大的烟囱喷吐出浓黑如墨的烟柱,明轮叶片疯狂搅动海水,掀起滔天白浪!
舰队如同挣脱锁链的钢铁洪流,以骇人的速度扑向毫无防备的港口!
港内瞬间炸锅!警号凄厉,水手奔逃!笨重的王系粮船如同待宰的巨鲸,徒劳地试图起锚转向!
“放!”张猛令旗如刀劈落!
轰!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炮声连成一片!
炮口喷吐的烈焰将薄雾撕得粉碎!
特制的开花弹带着死神的尖啸,精准地砸向那些满载着帝国希望的粮船!
轰隆——!
“丰饶号”首当其冲!
三发炮弹同时命中船腹!
巨大的火球冲天而起!
金黄的稻米、雪白的豆料如同燃烧的金沙银雨,泼洒向邻近船只!
干燥的船帆、堆积的草袋、油腻的缆绳瞬间被点燃!
火借风势,风助火威!
旅顺港西锚地顷刻化作一片沸腾的炼狱!
金菊王旗在烈焰中扭曲、焦黑、化为飞灰!
刺鼻的焦糊味混合着谷物烧灼的奇异甜香,弥漫了整个海湾,也顺着海风,飘向了数百里外岌岌可危的辽阳城!
辽阳城,朴承嗣中军大帐。
焦灼的气氛几乎凝固。
案头堆积着凤凰城(丹东)、盖州(营口盖州)等地雪片般飞来的告急文书。
岳飞的主力如同附骨之疽,在辽南崎岖的山岭间步步紧逼,其重装部队虽缓,但前哨轻兵已如尖刀般插入各处隘口。
更让他心惊的是西线——韩世忠的铁骑已踏破黄龙府(镇北关),正沿浑河谷地滚滚南下,兵锋直指凤凰城!若凤凰城失,他与高丽本土的联系将被拦腰斩断!
报——!旅顺急报!
宋人舰队突袭!
王庭粮船…尽焚!
岸仓亦遭波及!
浑身焦黑的传令兵滚爬入帐,声音带着哭腔。
“什么?!”朴承嗣如遭雷击,猛地站起,金甲撞翻案几!
他一把揪起传令兵,双目赤红如血,“粮仓呢?!岸上粮仓如何?!”
“火…火势太大…蔓延至三号仓…虽经扑救…恐…恐十不存三!”
“啊——!”朴承嗣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拔出弯刀狠狠劈在舆图上“旅顺”二字!刀锋入木三分!
粮!
数十万大军的命脉!
王庭那帮蠹虫!
还有这趁火打劫的宋狗!
一股噬心刻骨的绝望与暴怒几乎将他吞噬!
没有粮,莫说守住辽南,连全身而退都成奢望!
“大帅!开京…开京王谕!”另一名信使颤抖着呈上金漆密封的谕旨。
朴承嗣一把扯开,目光扫过,脸色瞬间由铁青转为死灰!
谕旨措辞严厉,斥责他损兵折将,耗费国帑,严令其“死守辽南寸土,以待王师”,却对粮草军械补充只字不提,更遑论援兵!
“死守?…以待王师?”朴承嗣捏着那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绢帛,指节捏得发白,嘴角勾起一丝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好一个高丽王!好一个借刀杀人!釜底抽薪!”
他猛地将王谕掷于地上,狠狠踏上几脚!心中最后一丝对王庭的幻想彻底破灭!
盖州城(今营口盖州)以北,摩天岭隘口。
山风凛冽,吹拂着岳飞玄色的大氅。
他立于一处陡峭的山崖之上,俯瞰着下方蜿蜒如蛇、被高丽军重兵扼守的古老隘道。
这是通往大连、切断辽东半岛与丹东联系的咽喉要道!
两侧山峰陡峭如刀劈,仅此一路可通。
“禀岳帅!高丽军在此垒石为墙,设三重鹿砦,隘口高处架设‘神机箭’发射架与虎蹲炮!强攻恐伤亡甚巨!”
先锋张宪指着下方壁垒森严的关隘,眉头紧锁。
岳飞目光沉静,扫过那险峻的地势。
他麾下两万精锐虽已抵达,但沉重的攻城炮车尚在泥泞山路中艰难跋涉。
“传令!”岳飞声音沉稳如山,“王贵部重甲盾车营前移,列阵于隘口五百步外,吸引敌军火力!杨再兴率踏白营精锐五百,携绳索钩爪,攀东侧‘鹰愁崖’!务必于今夜子时前,潜至敌隘口后峰!”
“鹰愁崖?”张宪倒吸一口凉气,那悬崖近乎垂直,猿猴难攀!
“正是!”岳飞眼中锐光一闪,“敌恃天险,必疏于后防!待杨再兴得手,以三支红色号箭为信!届时,正面盾车营佯攻吸引,本帅亲率火铳营与虎蹲炮队,自其防御薄弱之左翼缓坡强攻!三面夹击,破此天堑!”
军令如山!当夜,月黑风高。
杨再兴亲率五百敢死锐卒,口衔枚,背负绳索利爪,如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攀上那近乎垂直的“鹰愁崖”!
寒风如刀,碎石簌簌滚落,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历经两个时辰的生死攀爬,终于有惊无险地登顶后峰!
咻!咻!咻!
三支燃烧的红色号箭撕裂夜幕!
“杀——!”正面隘口外,王贵部盾车如墙推进,战鼓擂动,杀声震天!高丽守军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几乎同时,岳飞亲率火铳营与数十门轻便虎蹲炮,自左翼缓坡如猛虎下山般发起冲锋!
燧发枪的爆响如同骤雨,压制隘口侧翼!
虎蹲炮喷射的霰弹横扫守军垛口!
更致命的是后峰!
杨再兴的五百锐卒如神兵天降,自山顶抛下浸透火油的“滚地雷”与燃烧的草球!
爆炸与烈焰在守军后方炸开!高丽军腹背受敌,瞬间大乱!
血战至黎明!
盖州天险摩天岭隘口,终被岳飞踏在脚下!
通往大连、锁死辽东半岛东北走廊的大门,轰然洞开!
凤凰城(丹东)以西,浑河平原。
铁蹄踏碎冻土,卷起漫天烟尘!
韩世忠的三万铁骑如同黑色的狂潮,沿着浑河谷地汹涌东进!旌旗蔽日,刀枪如林!
这支刚刚踏平黄龙府(镇北关)的百战雄师,挟大胜之威,锋芒直指凤凰城——高丽军连接辽东半岛与鸭绿江本土的最后枢纽!
“报——!韩帅!凤凰城高丽守将李仁灿,闻我大军将至,已弃城南逃!仅留偏师数千据守空城!”斥候飞马回报。
“弃城?”韩世忠勒住战马,貉子皮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眼中闪过一丝冷嘲,“倒是识相!传令!”
“前军轻骑,即刻接管凤凰城四门!”
“中军步卒随后入城清剿残敌!”
“告诉弟兄们,城可以占,但眼睛都给老子盯紧了东边的鸭绿江!”
“朴承嗣那条海蛇,随时可能从江口钻出来!”
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如离弦之箭射向凤凰城方向,声音斩钉截铁:“拿下凤凰城!锁死鸭绿江口!让朴承嗣和他的高丽兵,插翅难飞!”
辽阳府衙,如今已是大宋辽东经略安抚使司行辕。
新任辽东布政使司左参议何栗,一身簇新的青色官袍,却掩不住面容的憔悴与眼中的血丝。
他正与刚刚抵达的王禀,以及数名由汴梁、燕云紧急调派的州县官员,围着一张巨大的辽东舆图,争论得面红耳赤。
“王总管!辽阳城垣损毁近半,当务之急是征发民夫,加固城防!粮仓被焚,需即刻开仓放赈,安抚流民!岂能一味催促我等清点田亩,编户齐民?”
一名来自开封府的干练通判指着舆图上辽阳的位置,语气急切。
王禀一身风尘仆仆的戎装,按着腰间佩刀,声音洪亮如钟:“李通判!城要修,民要抚!但枢相严令!大军所复之地,次日必升宋帜,三日之内,田亩丁口,务要造册!此乃根本!无此根基,纵有坚城,亦是空壳!流民无籍,便是隐患!辽阳如此,沈阳、铁岭、开原,凡我军收复之城,皆需如此!”
他目光扫过何栗,“何参议,你总办民政,此乃枢相钧旨,亦是本将职责所在!还望速速调度属官,分赴各城!所需护卫,本将麾下儿郎,任凭调遣!”
何栗深吸一口气,看着舆图上被朱笔圈出的一个个新复州府——辽阳、沈阳、铁岭、开原、乃至更远的镇北关(黄龙府)…每一处都曾是金国腹心,如今却需在战火余烬中,迅速烙下大宋的印记。
他想起陈太初批阅他那封泣血陈情书时,那毫无波澜却隐含期许的“可用”二字,胸中涌起一股混杂着赎罪与压力的热流。
“王总管所言极是!”何栗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坚定,“田亩丁口,乃国本所系!下官即刻分派干员,携枢密院文书与安抚告示,由王总管派兵护卫,分赴各城!辽阳城防、赈济事宜,由李通判总揽!务必于大军合围朴贼之前,将此辽东腹心之地,稳如磐石!”
他走到窗边,推开厚重的木窗。
辽阳城外,初春的寒风依旧凛冽,但远处山峦的积雪已开始消融。
更远处,似乎隐隐传来金戈铁马的轰鸣——那是岳飞凿穿盖州、韩世忠兵临凤凰城的铁流!
何栗望着那片孕育着新生与杀机的土地,紧紧攥住了袖中那枚冰冷的“辽东布政使司左参议”铜印,仿佛要将全身的气力都灌注其中。
这片白山黑水,将是他赎罪的祭坛,亦是他重生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