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阪平原的血腥味,仿佛还未散尽,一股更为冰冷的、夹杂着绝望与恐惧的气息,便已通过一支快马加鞭的信使队伍,笼罩在了古都京都的上空。
当一颗德川家猛将的首级,被一名锦衣卫千户用长矛高高挑着,送到京都皇居之外的街口时,整个京都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无论是街边的町人,还是巡逻的武士,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
“城内的人听着!”
那锦衣卫千-用流利的倭语,催马向前,内力激荡下,声音传遍了附近的街区。
“德川幕府十万大军,已于昨日,在大阪平原,被我天朝大军尽数全歼!伪将军德川家光,已然授首!”
他用马鞭,遥遥指向那颗血淋淋的头颅。
“我家太子殿下有令:命尔等天皇及满朝公卿,一日之内,自缚出城,前往大阪,恭迎王师!若负隅顽抗,待我大军兵临京都之日,城破之时,玉石俱焚!”
这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京都人的心上。
德川幕府……那统治了日本二百余年的武家政权,竟然……一日而没?
……
京都皇居,紫宸殿内。
当今天皇——后光明天皇,与一众早已被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的公卿们,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坐在榻榻米上。
殿外锦衣卫那冰冷的通牒,他们听得一清二楚。
“败了……德川家,全败了……”一名老公卿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难道真的要……自缚出城,去向那明国太子请降吗?我等公卿的颜面何在?天皇陛下的威严何在?”
一片混乱的议论声中,关白近卫信寻脸色惨白地跪倒在地,声音沙哑:“陛下!胜败乃兵家常事……不,此非兵家常事!那明国太子,已非凡人,乃是天降的杀神!德川家十万大军尚且一日而没,我等手无寸铁的公卿,除了遵从,还能如何?”
“可……可德川家毕竟是我等二百年的依靠……”
“依靠?”另一名公卿惨笑一声,“德川家光已死!那明国太子,要的是整个日本的臣服!我们若是不去,明日被踏破的,就是这京都皇居!到时候,我等是想体面地跪着,还是想被乱军砍下头颅,悬于城门?”
这番话,让整个大殿彻底陷入了绝望的死寂。
他们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习惯了在幕府的庇护下吟风弄月,何曾想过有一天,自己的生死会被人用如此粗暴的方式决定。
最终,年轻的后光明天皇闭上了眼睛,一行清泪从眼角滑落。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日本的天,彻底变了。
“备车……”他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朕……遵从太子殿下的旨意。”
……
与此同时,大阪城。
这里已经被清理一新,成为了太子朱慈烺的临时帅府。一场关乎未来利益分配的战功评定,正在天守阁内紧张地进行。
李定国和孙可望,作为太子的左膀右臂,共同主持着这项繁琐而又至关重要的工作。
李定国负责从战略层面,评估各军镇在决战中的贡献;而孙可望,则负责从军法的角度,审核每一份来自底层的、关于个人勇武的战功报告。
“殿下,”李定国指着沙盘,沉声道,“此战,顾炎武将军所率之前军,虽伤亡惨重,但成功吸引并拖住了敌军主力,为我军骑兵合围创造了战机,当记首功。”
太子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了沙盘的南侧。
“南线如何了?”
一名传令官立刻上前禀报:“回殿下,南路军总监张铁山急报!其部已于昨日午时,兵不血刃,夺取岸和田城!彻底切断了大阪与南纪州的一切联系!现正奉命于城中休整。”
“打得不错。”太子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这时,孙可望从一堆堆积如山的竹简中,抽出了一份。
“殿下,臣这里,也有一份来自南路军的特殊战报。”
这份战报,来自南路军总监张铁山本人,由其麾下书记官代笔,字迹工整,但依旧能从行文中,感受到那份血与火的气息。
报告详细描述了纪之川河谷一战的惨烈,特别是最后关头,铁山军以“农兵”与“降兵”为主力的阵线,在“赤备队”最后的疯狂反扑下,几近崩溃。
“……决战正酣,我部左翼,突遭敌赤备精锐决死反扑。阵线大乱,眼看即将崩溃。危急时刻,筑前降将黑田长政之子,黑田光正,率其麾下武士,挺身而出……”
报告的文笔并不华丽,却用一种最质朴、最直接的方式,描述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战斗。
那名叫黑田光正的年轻武士,在友军溃散的绝境中,没有后退。他用生硬的汉话怒吼着,将身边仅剩的几十名同样是降兵出身的武士,重新组织起来。
他们没有完整的盾墙,便用同袍的尸体和赤备队的尸体,堆成了一道矮墙。
他们几十个人,背靠着背,结成了一个微不足道的、随时可能被淹没的圆阵。
黑田光正自己,则站在最前方。他身先士卒,用精湛的刀术,斩杀一个又一个冲上来的赤备武士。当敌人冲到近前,他便用自己的身体,为身后的同伴挡住致命的攻击。
报告中写道:“……臣率亲卫赶到时,黑田光正所部,仅余十数人尚能站立。其身下,已叠有赤备尸首五十余具。若非此阵,我军左翼已然崩溃,纪之川之战胜负尚未可知!此役,黑田光正当居首功!”
孙可望看完,抬起头,眼中闪烁着一丝欣赏:“殿下,此人虽为降将,却有忠勇之心。在关键时刻,能为我大明死战,是块好料。”
太子朱慈烺静静地听着,他从那份简单的报告中,仿佛看到了那幅血腥的画面。
他知道,一场伟大的胜利,正是由无数个这样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关键人物”所铸就的。
他走到巨大的日本地图前,看着那片即将被他重新划分的土地,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形成。
“孤说过,战功,不问出身。”他缓缓说道,“一个懂得用忠诚换取荣耀的人,便是一个可以被我们所用的人。孤,正需要这样的人。”
他转过身,对孙可望下令。
“有功者,当赏。传孤将令,擢升此人,为‘第一旗本队’旗本头。待战后,将筑前一国,重新‘分封’于他,并赐其汉姓‘张’,名‘光正’。”
这个命令,让李定国和孙可望都是一愣。将一国之地,重新分封给一个倭国降将?
太子没有解释,只是继续道:“告诉张铁山,让他带着这个新任的‘张光正’,来大阪见孤。孤,要亲眼见见这个为我大明流过血的‘自己人’。”
他要的,不仅仅是征服。
他要在这片土地上,扶植起一个全新的、完全忠于大明、并且由他亲手缔造的统治阶层。
而这个黑田光正,就是他选中的第一颗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