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山地,东麓。
当张铁山,和他那支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看起来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乞丐大军,终于拨开身前最后一片沾满露水的树丛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的脚下,是一片广阔无垠、富庶无比的平原——河内平原。
无数的村庄,如同棋子般散落在平原之上,清晨的炊烟袅袅升起。金色的稻田,如同无边无际的海洋,在晨风中泛起波浪。一条宽阔的官道,从平原中央笔直地穿过,上面,是来来往往的、毫无防备的商旅和行人。
这里,是大阪的背后。是德川幕府最柔软、也最富庶的腹心之地。
而此刻,这片土地,对他们而言,不设防。
张铁山看着这片唾手可得的猎物,又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那群虽然疲惫不堪,但眼中已然燃烧着嗜血光芒的“饿狼”。七日的地狱行军,早已将他们腹中最后一粒米都消耗殆尽。饥饿,是此刻唯一的、也是最强大的驱动力。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北地长刀。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令人心悸的、即将饱餐一顿的快意。
“全军……就地补给!”
这道命令,不是冲锋号,却比任何冲锋号都更能点燃这支军队的兽性!
“喔——!!!”
两万多名早已被饥饿和求生欲逼到极限的“饿狼”,发出了野兽般的、压抑了七日的疯狂咆哮!他们如同决堤的洪水,从山麓上一涌而下,瞬间席卷了这片宁静的平原!
他们没有结成任何军阵,也没有攻击平民。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食物!
一座属于幕府的哨卡(番所),甚至还没来得及点燃烽火,便被数百名挥舞着朴刀的士兵淹没。一座座属于当地豪族的、储存着秋收新米的巨大粮仓(米藏),被轻易地撞开大门。士兵们如同疯了一般,将一袋袋沉重的米俵扛在肩上,甚至直接撕开麻袋,将生米塞进嘴里,疯狂地咀嚼着。
那面独特的“雪山樱花”旗,如同死神的旗帜,开始在河内平原的各个角落升起。恐慌,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当地零星的、负责维持治安的足轻,在看到这支如同从地狱中爬出的、眼神疯狂的军队时,甚至连抵抗的勇气都没有,便扔下武器,仓皇逃窜。
大阪与东部江户之间最重要的陆上联系,在这支“乱军”的冲击下,被彻底切断!
……
太子朱慈烺的主力大营,此刻正笼罩在一片紧张而有序的氛围之中。五万新到的援军正在与旧部进行最后的磨合,庞大的战争机器已经预热完毕,只待太子一声令下。
就在此时,一名负责前线情报的锦衣卫百户,神色慌张地冲入了中军大帐。
“殿下!紧急军情!”他单膝跪地,声音因急促而微微颤抖,“我等安插在大阪后方的探子回报,河内平原……河内平原一带,昨夜突然爆发大规模暴乱!”
“暴乱?”李定国眉头一皱,“是‘切支丹’的盟友提前起事了吗?”
“不……不像!”那百户脸上满是困惑,“据报,那是一支人数过万的军队,他们装备混杂,军纪……军纪全无,如同匪寇,到处劫掠粮仓,焚烧哨卡。但……但他们的战斗力却又极为惊人,沿途所有幕府的守备力量,几乎都是一触即溃!”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时,又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的盔甲上甚至还带着血迹。
“殿下!”他扑倒在地,声音中充满了惊恐,“小人……小人奉命潜伏至大阪南侧侦察,亲眼看到那支乱军!他们的旗帜……他们的旗帜很奇怪!是一座雪山,下面……下面还有一朵樱花!”
雪山樱花旗!
李定国与太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惊!
是张铁山!
他成功了!他不仅穿过了那片死亡山脉,更以一种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野蛮而又高效的方式,将一把尖刀,狠狠地插进了德川幕府的心脏!
“这个张铁山……”顾炎武等将领,听完描述,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无法想象,那支由降兵和农夫组成的乌合之众,是如何能完成如此惊世骇俗的壮举。
太子朱慈烺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心中涌起的,却是前所未有的、如同火山爆发般的狂喜!
他快步走到巨大的地图前,看着那片代表着河内平原的区域,看着那把由张铁山刺入的、正在疯狂搅动的尖刀,他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足以一战定乾坤的绝佳战机!
德川家光此刻必然惊怒交加,他必须分兵去剿灭张铁山这股心腹大患!他的主力阵线,必然会出现破绽!
“他为我们,创造了最好的机会!”太子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是混乱,但,这是我们的混乱!”
他不再有丝毫的犹豫,猛地转身,面对着帐内所有早已热血沸腾的将领,下达了他自大阪兵败以来,最坚决、也最致命的命令!
“传我将令!”他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帐内轰然炸响!
“全线总攻——提前!”
“命!郑成功将军,舰队即刻启航!炮击堺港!为水路大军,打开登陆场!”
“命!全军拔营!东路主力,即刻向大阪,全速推进!”
“此战,”他的目光扫过帐内每一张因狂热而涨红的脸,“孤要让大阪城,再无坚守之可能!”
“孤要让德川家光,有来无回!”
帐外,代表着总攻开始的、沉重而急促的战鼓声,如同滚滚雷鸣,骤然响起!
数十万将士的呐喊,汇成了一股毁天灭地的钢铁洪流,向着东方,那座曾让他们饮恨的坚城,奔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