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皇宫,御书房。
烛火通明,却驱不散室内的凝重。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和一种压抑的沉闷。
皇帝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手中捏着一份刚刚由心腹太监总管李德全呈上的、沾着风尘气息的密匣。匣子里,正是那枚拓印清晰的金乌令图样,以及石昊磊亲笔写就的密奏。
密奏的内容,字字如刀:
凉州大婚惊变,刺客死士围攻;
刘四通暴露服毒,狱卒疑为内鬼;
金乌令现世,三足金乌为记;
胡三口供指向:招募私兵!打造兵器!私夺矿山!截杀西域商队,目的非为财,实为走私兵器战马!
石崇明一遍又一遍地看着密奏,目光最终定格在金乌令拓印那邪异的三足金乌图案上。他保养得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双握着奏折的手,指节却因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青筋隐现。
“陛下…” 李德全垂手侍立在一旁,大气不敢出。他跟随皇帝数十年,深知此刻的沉默比雷霆更可怕。
“金乌…三足金乌…” 石崇明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像冰层下涌动的暗流,“这是…朕的好儿子?”
李德全的头垂得更低了,身体微微发颤。
石崇明闭上眼,靠在龙椅宽大的椅背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皇后被废,打入冷宫,是他亲手所为。废后母族势大,屡屡干政,甚至暗中结党,威胁储位。他废后,是为了稳固朝纲,更是为了…保护太子!他希望太子能引以为戒,收敛锋芒,真正担起储君之责。
他并非不知太子私下的小动作。他以为那只是储君在不安定局势下,为求自保而积蓄的一些力量,是少年人的意气与惶恐。
他选择“视而不见”,是想给太子一个幡然醒悟的机会,希望他能明白,真正的储位稳固,在于德才,在于民心,而非私兵利器。
然而,陆沉大将军在西北连战连捷,声威日隆!其妻乃是燕贵妃的表姐!
燕贵妃,这个温婉解语、为他诞下聪慧过人的三皇子昊琰的女人,地位愈发稳固。昊琰那孩子,天资聪颖,仁孝宽厚,处理政事见解独到,深得几位老臣赞许,也…深得他心。
太子的压力,可想而知。皇帝看在眼里,如何不知,心中亦有忧虑。但他万万没想到,太子的惶恐竟已扭曲至此!竟已走到了这一步!
招募士兵!打造兵器!私夺矿山!这是要做什么?!
截杀商路,走私兵器战马!这是要做什么?!
金乌令!如此隐秘而邪异的信物!如此庞大的地下网络!
这哪里是自保?这分明是…蓄谋造反!
“逆子…逆子啊!” 皇帝猛地睁开眼,眼中不再是帝王的威严,而是被至亲背叛的痛楚与震怒!一股狂暴的帝王之威轰然爆发,书案上的笔架、砚台被无形的气劲震得嗡嗡作响!
“陛下息怒!保重龙体!” 李德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
皇帝胸膛剧烈起伏,强行压下那口几乎喷出的逆血。他不能倒下!此刻更不能乱!
他死死盯着那份密奏和金乌令拓印,眼神变幻莫测。愤怒之后,是冰冷的算计和深沉的悲哀。
石昊磊…他的皇弟,远在西北,却洞若观火,将这惊天阴谋撕开一角,将烫手的山芋直接扔到了他的面前!这密奏和拓印,是证据,是警告,更是…逼他!
逼他这位皇兄,面对这残酷的现实,做出决断!
“昊磊…” 石崇明低声念着弟弟的名字,眼中情绪复杂。有对弟弟能力手腕的欣赏,有对其被卷入旋涡的愧疚,更有对其此刻逼宫姿态的一丝…忌惮。
逍遥王远走凉州,一去便将西北经营得铁桶一般,如今又得草原强援…若他真有异心…
皇帝猛地摇头,将这个念头强行压下。不,此刻最大的威胁,是东宫!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所有的情绪都被帝王的无情和决断所取代。
“李德全!”
“老奴在!”
“传朕口谕!” 石崇明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冰冷与威严,如同金铁交鸣:
“即刻密令‘影龙卫’统领,秘密彻查京都及各地与‘金乌令’、‘三足金乌’相关的一切人、事!监察东宫属官、外戚及所有与太子过从甚密之官员府邸!所有异常调动、巨额不明财物往来、私设工坊、矿场异常…事无巨细,三日报一次!”
“密令兵部尚书,即日起,以整饬军备、清点库房为名,对京都三大营及京畿卫戍部队进行‘例行’点验核查!凡军官升迁调动、兵员缺额、甲胄兵器损耗,皆需重新核实报备!无朕亲笔手谕,任何千人以上兵马调动,皆视为谋逆!”
“诺!”李德全微微扫视了一眼,便知陛下还有话未说完,恭敬的候在一边,大气不敢出,身为太监总管,伺候了自家这位主子几十年,他自然是深谙帝王之意的。
果然,停顿了一会儿,就听陛下沉重的叹了一口气,仿佛瞬间老去了十岁,声音沙哑低沉道:
“召燕贵妃…即刻来御书房见朕!”
“另,召三皇子…明日早朝后,御书房单独奏对!”
一道道命令如同冰冷的利箭射出,目标直指东宫!
“影龙卫”是皇帝手中最隐秘、最锋利的一把刀,直接听命于天子,监察百官,无孔不入!此时动用影龙卫,意味着皇帝已不再信任常规渠道,要对太子势力进行最彻底的清洗!
点验京营,核查兵员军械,这是明晃晃的授权!是在斩断太子可能伸向军队的触手!
召见燕贵妃和三皇子…这信号更是微妙!是安抚?是警告?还是…为可能的废储做准备?
李德全听得心惊肉跳,额头冷汗涔涔,却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应道:“老奴遵旨!” 他小心翼翼地退下,脚步轻得如同猫儿,生怕惊扰了这风暴的中心。
御书房内,再次只剩下皇帝一人。他疲惫地靠回龙椅,拿起那份金乌令拓印,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邪异的三足金乌图案。
“铭儿…” 他对着空寂的大殿,发出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充满痛楚的低语,“你…为何要逼朕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