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三周,时欢和司南城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却像两条平行线。
早餐桌上,她低头喝粥,他翻阅财经报纸;
走廊相遇,她侧身避让,他目不斜视。
这种令人窒息的日子,终于在第四周的慈善画展上被打破。
“《雨夜》,苏媛作品,起拍价八十万。”
拍卖师的声音在宴会厅回荡。
时欢站在角落,一袭墨绿色长裙勾勒出纤细腰线。
她来这里的表面目的是为儿童基金会站台,实则想再次接触苏媛。
她需要更多线索。
“叶小姐也对这幅画感兴趣?”
低沉的男声从身侧传来。
时欢转身,一杯红酒不慎撞上来人的胸膛,暗红色液体瞬间在那件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上晕开一片。
“对不起,我...”她抬头道歉,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男人很高,几乎与司南城不相上下。
不同于司南城那种凌厉的英俊,他的五官更为儒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盛天淮。”男人主动伸出手,“久仰叶小姐大名。”
时欢瞳孔微缩。
盛天淮,盛氏集团掌门人,商界传说中唯一能与司家抗衡的人物。
她曾在财经新闻上见过他无数次,但真人比照片更具压迫感。
“抱歉弄脏您的衣服。”
她礼貌性地碰了碰他的指尖,触感干燥温暖。
“一件衣服而已。”盛天淮微笑,随手脱下西装递给身后的助理,“倒是叶小姐,比电视上还要耀眼。”
他的赞美恰到好处,不会显得轻浮,却让时欢耳根微热。
不是因为他多迷人,而是那双眼睛。
太像猎手打量猎物的眼神,让她想起初遇时的司南城。
“盛总认识这幅画的作者?”时欢转移话题,指向《雨夜》。
“苏媛?”盛天淮轻笑,“算是旧识。不过比起她的画,我对叶小姐的演技更感兴趣。《暗夜行者》里那场哭戏,很打动人。”
时欢惊讶地挑眉。
这部小众文艺片连司南城都没看过,盛天淮竟然知道?
接下来的半小时,盛天淮展现出令人舒适的谈吐。
他聊法国新浪潮电影,聊莫奈的睡莲,甚至聊到她早期一部无人问津的网剧。
没有刻意炫耀,却处处显示对她的了解。
“叶小姐似乎心不在焉。”盛天淮突然话锋一转,“在等人?”
时欢抿了口香槟:“只是不太适应这种场合。”
“因为司二爷不在?”他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锐光,“你们...在交往吗?”
香槟在喉间突然变得苦涩。
时欢放下酒杯:“如果我说我们只是工作关系,会有人信吗?”
盛天淮笑,并递给了她一张名片,“如果哪天叶小姐想换个环境发展,盛氏影业随时欢迎。”
名片是深蓝色的,边缘烫金,触感像丝绸。
时欢刚要接过,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横插进来,夺走了名片。
“盛总好雅兴。”司南城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侧,声音冷得像冰,“挖墙脚挖到我的人头上了?”
宴会厅的温度仿佛骤降十度。
时欢看着突然出现的司南城——他穿着她最喜欢的那套深灰西装。
“司二爷。”盛天淮笑容不变,“久闻不如一见。”
两个男人对视的瞬间,空气中似有无形的火花迸溅。
时欢站在中间,能清晰感受到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场。
“我们该走了。”司南城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车在等。”
时欢挣了挣,没挣脱。
她转向盛天淮,勉强一笑:“抱歉,失陪了。”
盛天淮微微颔首,目光却落在司南城紧握她的手上:“期待下次见面,叶小姐。”
他意味深长地说,“我的号码,名片上有。”
回程的车里,沉默像一堵无形的墙。
司南城盯着窗外,下颌线绷得死紧。
时欢揉着发红的手腕,想起盛天淮最后那个眼神。
不像初次见面的陌生人,倒像是...老友重逢。
“离他远点。”司南城突然开口,“盛天淮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
时欢冷笑:“那我是你想象的哪种人?需要24小时监视的囚犯?”
司南城转头看她,眼中是她读不懂的复杂情绪:“你不明白自己在玩什么游戏。”
“那就告诉我规则啊!”
时欢猛地提高音量,前排司机吓得缩了缩脖子,“每次都是这样,司南城!你把我蒙在鼓里,然后怪我乱闯!”
司南城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对话已经结束。
当他又开口时,声音疲惫得不像话:“盛天淮和我大哥有生意往来。”
接下来的路上,司南城的话,就像是颗种子,在时欢的心里生根发芽。
他点到为止的警告反而成了最好的指引。
如果盛天淮真与司砚修有联系,那接近他,或许就能找到父母死亡的真相。
郊区的雨下了整整三天。
“叶小姐,请别走太快。”
身后传来保镖低沉的提醒,时欢猛地停住脚步。
她转身看着这个叫阿权的男人,他是司南城安插在她身边的“影子”。
方正的脸上永远没有表情,黑西装下的肌肉随时处于戒备状态。
“我去女洗手间,“时欢一字一顿地说,“你也要跟?”
阿权面不改色:“我在门口等。”
时欢咬紧后槽牙,推开洗手间的门。
镜中的女人眼下有淡淡的青黑,连续两天的郊区拍摄让她疲惫不堪,但更折磨人的是这种24小时被监视的感觉。
自从慈善晚宴后,司南城明显加强了控制,连她见林沐沐都要提前报备。
冷水拍在脸上,时欢强迫自己冷静。
回到酒店餐厅时,晚餐高峰期已过。
时欢选了角落的位置,阿权像座雕塑般站在三米外,引得其他客人频频侧目。
“一份凯撒沙拉,不要面包丁。”她对服务员说完,又补充道,“再加一杯马天尼,谢谢。”
阿权皱了皱眉:“司先生说过——”
“司先生不在这里。”时欢打断他,“而我现在需要酒精,除非你想看我现场发疯?”
阿权闭了嘴。
酒上来后,时欢小口啜饮着,让冰凉的液体舒缓紧绷的神经。
这家五星级酒店装潢奢华,水晶吊灯将大堂照得如同白昼。
她来时太累,竟没注意到前台铭牌上的“盛氏集团”字样。
就在她环顾四周时,整个人僵住了。
在餐厅最里侧的包厢区,盛天淮正与几位商务人士交谈。
他今天没戴眼镜,灰色西装内搭浅蓝色衬衫,举手投足间透着与司南城截然不同的儒雅气质。
像是感应到她的目光,盛天淮突然抬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
叶时欢迅速低头,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快。
她不该在这里与盛天淮接触,阿权肯定会如实汇报给司南城。
但当她再次抬眼时,盛天淮已经结束了谈话,正朝她走来。
“叶小姐,真巧。”盛天淮停在桌边,声音温和,“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你。”
阿权立刻上前半步,肌肉绷紧。
时欢抬手示意他退下:“盛总好。”她努力保持声音平稳,“您也住这家酒店?”
“算是吧。”盛天淮微笑,“这家酒店是盛氏旗下的。”
他看了眼窗外渐大的雨势,“介意我坐一会儿吗?雨太大,我的车还没到。”
时欢瞥了眼阿坚铁青的脸色,突然有种叛逆的快感:“当然不介意。”
盛天淮拉开椅子坐下,身上淡淡的香味取代了餐厅的食物气味。
不同于司南城那种侵略性的存在感,他的气场更似温水,让人不知不觉放松警惕。
“马天尼配凯撒沙拉?有趣的组合。”
时欢笑。
盛天淮的目光扫过她疲惫的脸,“来这附近工作?”
“嗯,来拍戏。”
“你之前拍的《九霄引》原着我很喜欢。”他接过侍者递过来的茶水,“特别是女主角在雨中祭奠师父那段,很打动人。”
叶时欢惊讶地挑眉:“您看过原着?”
“闲暇时的一点爱好。”
他微笑时眼角有细小的纹路,比电视上看起来更有人情味,“比起商业并购案,小说更能让人放松。”
时欢突然发现盛天淮的右手腕内侧有一道细长的疤痕,形状像个月牙。
盛天淮注意到她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拉了拉袖口:“年轻时不懂事留下的。”
他转移话题,“这里的提拉米苏很不错,要试试吗?”
接下来的半小时,他们聊了文学、电影,甚至讨论了最近的艺术展。
盛天淮的见解独到却不卖弄,时不时冒出的冷幽默让叶时欢几次差点笑出声。
这种轻松的氛围让她几乎忘记了阿权的存在,直到保镖第三次看表的动作提醒她时间已晚。
“我该回去了,明天还有早戏。”叶时欢擦了擦嘴角。
盛天淮起身相送:“我送你到电梯。”
走在走廊上时,他突然说:“那位保镖先生看起来很尽责。”
叶时欢苦笑:“过犹不及。”
“如果需要...”盛天淮递来一张房卡,“2808,我的私人套房。任何时候都可以去那里休息,没人会打扰你。”
时欢僵在原地,房卡在灯光下泛着冷光。
这太冒险了,但盛天淮的眼神无比坦然:“别误会,只是提供一个安静的空间。套房有三个房间,你可以随意使用。”
最终,叶时欢没有接过房卡:“谢谢,但不必了。”
盛天淮也不勉强,优雅地收回手:“随时改变主意都可以。”
他在电梯前停下,“对了,明晚酒店有古典音乐会,如果你收工早,不妨来听听。李斯特的《爱之梦》,很适合雨夜。”
电梯门缓缓关闭,隔绝了盛天淮温和的笑脸。
阿权跟在身侧,她毫无机会询问任何信息。
时欢靠在电梯镜面上,突然想起盛天淮手腕上那个月牙形疤痕。
回到房间,时欢刚洗完澡就听到敲门声。
门外站着酒店经理,捧着一大束白玫瑰。
“盛总吩咐送来的,说是感谢叶小姐今天的陪伴。”
时欢接过花束,馥郁的香气让她想起司南城别墅花园里的那些玫瑰。
阿权的脸色更难看了。
时欢把花放在床头,心里却涌起一丝异样。
盛天淮给她的感觉太熟悉了,他们才见过两次面,却给人一种认识了很久的感觉。
——————
“卡!今天就到这里!”
导演的喊声让叶时欢松了口气。
原定拍到晚上九点的戏份,因为大家状态好提前收工了。
她看了眼窗外——雨停了,云层间甚至透出几颗星星。
化妆间里,叶时欢一边卸妆一边盘算着时间。
七点十五分,距离音乐会开始还有四十五分钟。
阿权像往常一样守在门外,透过半开的门缝能看见他高大的剪影。
“叶老师,能帮我对下明天的台词吗?”新来的女配角小林敲门进来,手里拿着剧本。
叶时欢眼睛一亮:“当然可以。”她提高声音,“阿权,我去一下服装间拿件外套,有点冷。”
不等回应,她就拉着小林快步走向走廊尽头的服装间。
那里现在挤满了等着换戏服的群演,空气中弥漫着汗水和发胶的气味。
“帮我个忙。”叶时欢塞给小林几张钞票,迅速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穿上这个,从后门出去,打车绕城一圈再回酒店。”
小林瞪大眼睛:“叶老师,你这是...”
“感情纠纷。”叶时欢眨眨眼,“回头请你吃饭。”
五分钟后,穿着叶时欢外套的小林低着头从后门溜出去,阿权果然跟了上去。
叶时欢则换上提前准备好的棒球帽和剧组工作服,混在一群场务中顺利溜出了片场。
音乐会大厅金碧辉煌。
时欢选了二楼角落的位置,这里视野隐蔽却能俯瞰整个舞台。
乐队正在调试乐器,观众陆续入场,但她没看到盛天淮的身影。
《爱之梦》的旋律缓缓响起时,一位侍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侧:“叶小姐,盛总在VIp包厢等您。”
叶时欢心跳漏了一拍,盛天淮早就知道她会来。
她跟着侍者穿过铺着厚地毯的走廊,来到最里侧的一个包厢。
门开处,盛天淮独自坐在真皮沙发上,手里端着杯琥珀色的酒。
“你来了。”他微笑,仿佛早已预料,“刚好赶上第二乐章。”
包厢不大,但视野极佳,能将舞台和半个观众席尽收眼底。
叶时欢注意到茶几上放着两杯茶,一杯已经倒好,正冒着热气。
“大红袍,你试试看。”盛天淮示意她坐下。
叶时欢小心地抿了口茶,香气醇厚:“盛总对茶有研究?”
“一点小爱好。”盛天淮的目光落在舞台上,“李斯特写这首曲子时,正迷恋一位伯爵夫人。”
音乐如流水般倾泻,叶时欢却无心欣赏。
她斟酌着开口:“盛总认识司砚修很久了吧?”
盛天淮的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四五年了吧。怎么突然问起他?”
“只是好奇。”叶时欢转动茶杯,“听说他很少出席公开场合。”
“司大少最近迷上了收藏古董表。”盛天淮轻描淡写。
叶时欢皱起眉头,“他对手表很痴迷?”
“不如说是对时间执着。”盛天淮突然转向她,“你好像对司砚修很感兴趣?”
包厢里的温度似乎升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