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引擎的轰鸣声逐渐减弱,时欢的手指在卫远掌心里不安地动了动。
她侧头看向舷窗外,北城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蒙了一层纱。
“你真的不和我一起吗?”她又一次问道,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被机上广播淹没。
“安安不是要来接你吗?”卫远同样小声回答,“我不想让你当着安安的面...”
他话没说完,但时欢懂。
当着孩子的面解释这个复杂的局面太残忍了。
安安才两岁多,她只会看到妈妈和一个陌生叔叔牵着手,而无法理解这背后纠缠多年的情感。
时欢靠在他肩上,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气息:“给我两天,”她轻声说,“我会解决好的。”
卫远转头,嘴唇贴在她发丝上:“你相信我吗?”
时欢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他想自己去面对霍骁和陆沉。
她摇头:“不行,你不能去找他们。”
她抬起头,眼睛里的坚决让卫远一怔,“尤其是单独去。”
这三年来霍骁和陆沉确实动用各种关系帮她寻找卫远的下落,但那建立在卫远是一个“可能已故的友人”的前提下。
如果突然以“情人”的身份出现...
时欢太了解陆沉表面温和下的火爆脾气,更清楚霍骁那种不显山露水的狠劲。
“我不想你一个人面对。”卫远皱眉。
“总比我到时候去医院看你强。”时欢试图用玩笑缓解气氛,但效果适得其反。
两人陷入沉默,谁也没能说服谁。
飞机缓缓滑向航站楼,窗外的景色从模糊的跑道变成清晰的廊桥。
时欢突然感到一阵窒息——几分钟后,她就必须回到那个没有卫远的世界,假装这两天的重逢只是一场梦。
“落地后你先走。”
时欢想说些什么,空乘已经开始提醒乘客做好下机准备。
她紧紧攥住卫远的手,像是要把这触感刻进记忆。
下机的人流中,卫远刻意放慢脚步,让时欢走在前方。
他们之间隔着几个旅客,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时欢几次回头,看到卫远冲她微微点头,眼神温柔又坚定。
通道尽头,远远地她就看见了那三个熟悉的身影。
霍骁抱着安安,陆沉站在一旁,两人都高出人群一截。
安安眼尖,很快发现了她,小胳膊拼命挥舞:“妈妈!妈妈!”
时欢瞬间红了眼眶。
她强迫自己收回寻找卫远的视线,扬起笑容向家人奔去。
安安在霍骁怀里扭动着要下来,刚一落地就跌跌撞撞地扑向时欢。
“宝贝!”时欢弯腰接住女儿,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安安的小手死死抱住她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重复着“想妈妈”,每一声都像锤子敲在时欢心上。
霍骁和陆沉自然地接过她的行李,一个拿登机箱,一个背她的包。
“累不累?”陆沉问,手指轻轻拂过她眼下,“黑眼圈都出来了。”
霍骁没说话,但目光在她脸上逡巡,像是要确认她完好无损。
“还好。”时欢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就是...有点忙。”
她不敢回头寻找卫远的身影。
安安在她怀里扭来扭去,小手捧住她的脸左看右看,然后响亮地亲了一口。
这个举动逗笑了所有人,连一向严肃的霍骁都嘴角上扬。
“走吧,回家。”霍骁单手抱起安安,另一只手拉着登机箱,“李阿姨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
陆沉很自然地揽过时欢的肩膀,带着她往停车场方向走。
时欢顺从地跟着,却在转角处忍不住回头——
远远地,她看到卫远站在一根立柱旁,目光穿过熙攘的人群与她相遇。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在灰暗的机场里像一束被遗忘的光。
他没有挥手,没有微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被家人环绕,看着她走向没有他的生活。
时欢的心脏狠狠抽痛了一下。
她想起几天前他们在山顶看到的日出,想起卫远说“我在看我的日出”时的眼神。
现在的他,就像那个目睹光芒远去却无能为力的守望者。
“妈妈?”安安的小手拍在她脸上,“看路呀。”
时欢回神,发现陆沉正疑惑地看着她:“怎么了?”
“没事。”她勉强笑笑,捏了捏安安的小脸蛋,“妈妈只是在想...工作的事。”
走出航站楼,北城的风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尘土味。
霍骁的车就停在附近,陆沉熟练地打开后备箱放行李。
时欢被安排坐在后座中间,安安的安全座椅在她左侧。
这个位置能让女儿随时碰到她,却也无形中将她固定在这个家庭的中心。
车子启动时,时欢透过车窗最后看了一眼航站楼。
在无数匆匆行走的旅客中,她已经找不到卫远的身影了。
副驾驶的陆沉转过头:“对了,义安城怎么样?有...什么变化吗?”
这个看似随意的问题让时欢呼吸一滞。
她低头假装整理安安的衣领,避开陆沉探究的目光:“就...老样子。”
霍骁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车内的气氛突然变得微妙起来,只有安安无忧无虑地哼着儿歌,小手抓着时欢的手指玩。
时欢的思绪飘回山顶的日出,摩天轮上的吻,还有卫远说“这辈子只爱你”时认真的表情。
两天,她答应给他两天时间。
但现在,面对这个温暖完整的家,她突然不确定自己能否兑现这个承诺。
车窗外,北城的街景飞速后退。
时欢将安安搂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填补心里那个正在扩大的空洞。
而在他们身后遥远的航站楼里,卫远独自站在出租车排队处,看着那辆熟悉的黑色SUV消失在车流中。
他摸了摸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推开家门的那一刻,熟悉的饭菜香气扑面而来。
李姨的拿手糖醋排骨味道浓郁,混合着米饭的清香,瞬间唤醒了时欢记忆中的家的味道。
“妈妈家!”安安在她怀里欢呼,小脚丫兴奋地踢动。
时欢弯腰放下女儿,小家伙立刻撒开腿跑向客厅,拖鞋在地板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
“慢点跑。”
霍骁在后面提醒,顺手把时欢的包挂到衣帽架上。
陆沉已经走进厨房,声音带着笑意飘出来:“李姨,我们回来了。欢欢看起来饿坏了。”
“马上就好!”李姨的声音伴随着锅铲的碰撞声,“让夫人先洗手休息一下。”
时欢站在玄关,突然有些恍惚。
这个她生活了三年的家,每一处细节都刻着三个人的痕迹。
鞋柜里整齐排列的拖鞋,墙上挂着去年在海边拍的合影,茶几上随手放着的育儿杂志和汽车模型...
“怎么了?”霍骁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时欢抬头,发现他就站在一步之遥,眉头微蹙。
那双总是能看透她的眼睛此刻正细细扫过她的脸,像是在寻找什么蛛丝马迹。
“没事,”时欢下意识扯了个谎,“就是有点累。”
霍骁点点头,没有追问,但目光在她手上停留了一秒。
他侧身让她通过:“去洗个热水澡吧,吃饭还要一会儿。”
浴室里,时欢锁上门,终于能长长呼出一口气。
镜子里的女人面色疲惫,眼睛却亮得异常。
热水冲刷过身体,带走旅途的疲惫,却带不走心里的纷乱。
时欢闭上眼睛,任由水流拍打在脸上。
卫远现在到哪了?
是...
她猛地关掉水龙头,掐断这个念头。
她现在需要集中精力应付眼前的一切。
换上家居服出来时,饭菜已经上桌。
安安被安置在加高的儿童椅上,正用勺子敲打着桌面。
陆沉坐在她旁边,耐心地教她如何正确握勺。
霍骁在倒水,三杯,每人一杯,这是他雷打不动的习惯。
“妈妈坐这里!”安安拍着自己旁边的位置,大眼睛亮晶晶的。
时欢笑着走过去,亲了亲女儿的发顶:“想妈妈了吗?”
“想!”安安响亮地回答,然后突然凑近她闻了闻,“妈妈香香不一样了。”
时欢心跳漏了一拍:“哪里不一样了?”
“嗯...”安安歪着头思考,小脸皱成一团,“不是家里的味道!”
陆沉轻笑出声,递给时欢一碗米饭:“小孩子鼻子最灵。你在义安城换洗发水了?”
“可能吧,用的酒店提供的。”时欢接过碗,筷子在手中微微发抖。
她没想到安安会注意到这种细节,更没想到这会成为话题。
霍骁在她对面坐下,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夹了一块排骨放到她碗里:“李姨特意少放了糖,你说过最近要控制体重。”
时欢道谢,低头吃饭。
排骨确实美味,肉质酥烂,酱汁酸甜适中,但她却尝不出往日的滋味。
安安在旁边叽叽喳喳,讲述着今天发生的事情,陆沉时不时插话补充,霍骁安静地听着,偶尔给女儿擦擦嘴角的饭粒。
这一切如此熟悉,如此温馨,却又让时欢如坐针毡。
“欢欢?”陆沉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累了吗?”
时欢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没动筷子。
“啊,有一点。”她勉强笑笑,夹起一块排骨咬了一口。
霍骁放下筷子:“节目还顺利吗?”
“挺顺利的。”时欢低头扒饭,避开他的目光。
“见到什么老朋友了吗?”陆沉状似随意地问。
时欢的筷子顿了一下:“嗯,见到了一个。”
餐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安安哼儿歌的声音填补着空白。
时欢能感觉到两个男人的视线在她身上交汇,又各自移开。
他们太了解她了,就像她了解他们一样。
任何异常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妈妈,”安安突然扯了扯她的袖子,“义安城好玩吗?”
时欢松了口气,转向女儿:“好玩啊,有高高的山,还有...”她想起和卫远一起坐的摩天轮,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还有很大的摩天轮,晚上会发光,像星星一样。”
“哇!”安安睁大眼睛,“安安也想坐!”
“下次带你去。”
时欢承诺,却在心里苦笑——下次会是和谁一起去呢?
霍骁?陆沉?还是...卫远?
饭后,霍骁负责收拾餐桌,陆沉则陪安安玩拼图。
时欢坐在沙发上看着他们,胸口发紧。
这个画面如此完美——高大沉稳的霍骁,温柔细心的陆沉,活泼可爱的安安...
而她,却在这幅画里藏了一个危险的秘密。
“妈妈来!”安安向她招手,“帮安安找这个角角!”
时欢走过去,跪在地毯上加入游戏。
陆沉就在她旁边,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糖味。
他修长的手指灵活地翻转拼图块,时不时帮安安找到正确的位置。
有那么一瞬间,时欢几乎要脱口而出——“我见到卫远了,他还活着...”
但安安的笑声打断了这个冲动。
“妈妈笨笨!”小家伙得意地举起一块拼图,“在这里呀!”
时欢笑着认错,却在抬头时撞上陆沉探究的目光。
他微微挑眉,像是在问“你确定没事?”。
时欢迅速低头,假装专注于拼图,但心跳如鼓。
洗澡时间到了,霍骁自然地抱起安安:“该洗澡了,跟妈妈说晚安。”
“不要!”安安扭动着抗议,“妈妈洗!妈妈好久没给安安洗澡了!”
时欢接过女儿:“我来吧,你们休息。”
浴室里充满欢声笑语,安安在浴缸里拍打水花,时欢耐心地给她洗头发。
这个日常的亲子时光暂时冲淡了她心中的阴霾。
当安安用满是泡泡的小手摸她的脸时,时欢忍不住笑出声,亲了亲她湿漉漉的额头。
“妈妈最爱安安了。”小家伙突然说,眼睛亮晶晶的。
时欢喉咙一紧:“嗯,妈妈最爱安安了。”
“也爱陆爸爸和霍爸爸!”安安补充,掰着手指数,“还有李姨,还有幼儿园的小花...”
孩子的世界如此简单纯粹,爱可以无限分割,没有排他性,没有非此即彼。
时欢突然鼻子发酸,匆匆用浴巾裹住女儿:“来,擦干净睡觉了。”
哄睡安安后,时欢轻手轻脚地关上儿童房的门。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霍骁和陆沉坐在沙发上,各自忙着手头的事——霍骁在看文件,陆沉在笔记本电脑上工作。
听到她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
“睡了?”陆沉合上电脑。
时欢点点头,突然不知该坐哪里。
往常她会自然地挤到两人中间,或者靠在霍骁肩上,让陆沉帮她按摩太阳穴。
但今晚,她选择了一张单人沙发。
“累了吧?”霍骁放下文件,“要不要早点休息?”
“嗯,明天还要早起。”
三人沉默的走到卧室,门关上的瞬间,时欢被霍骁一把拉进怀里。
他的手臂像铁箍般紧紧环住她,胸膛紧贴她的后背,灼热的体温透过衣料烫得她心头一颤。
“有没有什么想对我们说的?”霍骁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压迫感。
时欢张了张嘴,喉咙发紧。
陆沉走过来,拇指和食指掐住她的下巴,力道不重却让她无法躲闪:“想清楚了再回答。”
他的声音依然温柔,眼底却结了一层冰。
时欢心跳彻底乱了。
他们知道了!
天啊,他们到底知道了多少?
“我...我是有事要跟你们说...”她声音发抖。
霍骁突然松开手,时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拦腰抱起,扔在了床上。
床垫弹起又回落,她眼前一阵眩晕,紧接着霍骁高大的身躯就压了上来,直接封住了她的唇。
这个吻毫无温柔可言,是纯粹的占有和惩罚。
霍骁的牙齿磕到她的下唇,疼得她轻哼一声,却被他趁机撬开牙关,长驱直入。
他的手掌牢牢扣住她的后脑,让她无处可逃。
这不像平时的霍骁——他向来冷静自持,就连床事也总是游刃有余。
陆沉的身影出现在床边,慢条斯理地解着衬衫纽扣。
他的目光在昏暗的灯光下晦暗不明,唇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飞机上挺亲密的啊,嗯?”
时欢如遭雷击,瞳孔骤缩。
他们怎么会知道?
霍骁终于放开她的唇,转而去啃咬她敏感的颈侧,留下一串刺痛又酥麻的痕迹。
他的大手已经探入她的衣摆,粗粝的指腹重重擦过她腰间的软肉。
她茫然地看着陆沉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开屏幕。
上面赫然是她和卫远在飞机上的照片——
她靠在他肩头,他的手覆在她手上,两人无名指上的对戒闪闪发光。
“这是...”时欢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头等舱乘客拍的。”霍骁冷声道,手指粗暴地扯开她的衣领,“发到社交平台,刚好被公司公关部监测到。”
“我们等了你一晚上,”陆沉的手指划过她裸露的锁骨,“等你主动开口。”
他的指尖下滑,停在她空空如也的无名指上:“戒指呢?他送的?”
时欢闭上眼,泪水从眼角滑落。
她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被拆穿,更没想到霍骁和陆沉早就知道一切,却隐忍不发,等着她坦白。
霍骁的吻突然温柔下来,抹去她脸上的泪水:“哭什么?”
声音依然冷硬,但动作已经放轻,“瞒着我们很开心?”
“不是...”时欢摇头,却被陆沉突然掐住脖子的动作打断。
他的手掌覆在她纤细的颈项上,没有用力,却形成一种危险的压迫感。
“有我跟霍骁还不够吗?”陆沉俯身,鼻尖几乎贴上她的,“你还要找他。”
时欢的眼泪涌了出来,不知是因为窒息感还是愧疚。
陆沉的眼睛近在咫尺,里面翻腾着她从未见过的怒火和...受伤?
“一晚上伺候三个男人,”陆沉继续道,拇指擦过她眼角溢出的泪水,“你忙得过来吗?”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时欢心里。
他们在愤怒,但更多的是痛苦。
因为她选择了隐瞒,因为她没有第一时间信任他们。
“对不起...”她哽咽着说,“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
她想辩解,想解释卫远对她意味着什么,但霍骁不给她机会。
他的手掌继续探入她衣内,力道大得让她皱眉。
“他碰过这里了吗?”霍骁咬着她耳垂问,声音低沉危险。
时欢沉默了会,点头。
陆沉松开钳制她喉咙的手,转而解开她的裤子。
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往日的温存。
“这里呢?”陆沉冷声问,“他也碰了吗?”
时欢浑身颤抖,羞耻和快感同时席卷而来。
她无法回答,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卫远当然碰过她,且不知多少次。
霍骁似乎从她的反应中读出了答案,眼神更加阴郁。
......
“我们哪里不如他?”陆沉问,“是不够爱你,还是不够宠你?”
时欢摇头,想说不是这样的,但她此时完全说不出话来。
......
身体总是比心灵诚实。
陆沉比霍骁温柔些,但言语更加刺人:“他是不是也这样对你的?在摩天轮上?”
他的话有多温柔动作就有多狠,“还是说...他比我们更温柔?”
......
时欢无法回答,她的灵魂则被撕成两半。
一半愧疚于对霍骁和陆沉的背叛,一半疯狂思念着卫远。
这种分裂感几乎要将她逼疯。
......
良久,霍骁的手掌抚过她被汗水浸湿的额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够好吗?”
这个问题像刀子一样插进时欢心里。
不是他们不够好,而是...
卫远对她而言太特别。
如果没有卫远就没有现在的她,是那个为了她丢了好几次性命的人,是她以为永远失去却又奇迹般找回的灵魂碎片。
但她说不出口,尤其是在看到霍骁眼中罕见的受伤神色后。
时欢伸手抚摸他的脸,“没有...你们...都很好。”
陆沉从背后抱住她,嘴唇贴在她肩胛骨上:“那就别再见他了。”
这不是警告,而是请求。
时欢闭上眼睛,泪水滑落。
她无法做出这个承诺,至少现在不能。
这场战争持续到深夜,直到时欢筋疲力尽,连手指都抬不起来。
事后,霍骁抱着她去浴室清理。
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他动作轻柔地洗去她脸上和腿间的痕迹,与刚才的凶狠判若两人。
“疼吗?”他低声问,手指抚过她的手腕,那里有一圈淡淡的红痕。
时欢摇摇头,靠在他胸前。
霍骁的胸膛宽厚温暖,心跳声沉稳有力。
她知道他们的愤怒源于恐惧——恐惧失去她,恐惧历史重演。
回到床上,陆沉已经换了干净的床单。
他张开手臂,时欢顺从地窝进他怀里。
霍骁从背后抱住她,三人像往常一样依偎在一起,仿佛刚才的激烈冲突从未发生。
“卫远...”时欢小声开口,立刻感觉到两人的身体同时紧绷。
“睡吧。”陆沉打断她,吻了吻她的额头,“明天再说。”
霍骁的手臂在她腰间收紧,无声地宣告占有权。
时欢闭上眼,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她知道明天还有更艰难的对话等着她,但此刻,至少他们还在她身边,没有离开。
窗外,月光静静地注视着这三个伤痕累累却又深爱彼此的灵魂。
他们之间的羁绊如此复杂,如此痛苦,却又如此坚韧,连背叛和谎言都无法彻底斩断。
第二天晚上。
安安入睡后,时欢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双手紧握着一杯已经凉了的茶。
霍骁和陆沉坐在对面,三人的位置形成了一个对峙般的三角。
“我在义安城遇见了他。”她直接切入主题,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那场大火...”时欢继续道,将卫远告诉她的真相一一转述,包括黎文雄的为什么会放那把火,司南城的安排,以及卫远这三年的隐匿生活。
她小心地略过了那些亲密时刻,只强调卫远对她的保护。
“所以,”霍骁终于开口,“他现在想回到你的生活?”
“我想......让我的生活里也有他。”
陆沉和霍骁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早已熟悉彼此,再加上这两年的共同生活,他们已能无声的交流。
时欢紧张地看着他们,等待一场风暴。
但风暴没有来。
陆沉长叹一口气,揉了揉眉心:“我们早就知道卫远对你有多重要。”
他苦笑一下,“如果不是他那些年对你的保护......”
霍骁站起身,走到窗前背对着她们。
月光勾勒出他宽阔的肩膀轮廓:“他救过你。”
简单的三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们欠他。”
时欢眼眶发热。
她知道这个让步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霍骁的骄傲,陆沉的占有欲,都在这一刻为她做出了妥协。
隔天傍晚,门铃准时响起。
时欢开的门。
卫远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束百合花——她最喜欢的花。
他看起来紧张得像个第一次见家长的大学生。
“进来吧。”时欢接过花,自然而然地拉着他进门。
“昨晚睡的好吗?”她小声问。
卫远摇头,眼里带着笑意:“像等待行刑的犯人。”
他迈进门的那一刻,安安从客厅飞奔过来,好奇地仰头看着这个陌生人。
“哥哥......”
卫远愣住了,显然没想到会获得这样的称呼。
时欢忍不住笑出声。
陆沉从厨房走出来,正好听到这句称呼,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安安,叫叔叔。”
安安歪着头,天真地打量卫远,又看看陆沉:“哥哥......帅哥哥。”
时欢咬住嘴唇忍住笑。
卫远确实比陆沉小好几岁,加上陆沉最近工作压力大,眼角已经有了细纹。
但被自己女儿当面指出,还是让陆沉的脸黑了几分。
“安安,”时欢赶紧解围,“这是卫远叔叔,是妈妈的...好朋友。”
“哥哥......”安安就是不听他们的,依旧一口一个哥哥的称呼着。
餐厅里的霍骁冷哼一声。
卫远尴尬地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纠正这个称呼。
他蹲下身,平视着安安:“叫我卫远就好。”
“卫远...”安安试着念这个名字,突然眼睛一亮,“星星叔叔......”
时欢曾给安安讲过“星星上有个守护天使”的睡前故事,没想到女儿竟然联想到了这里。
她慌张地看向霍骁和陆沉,发现两人的表情更加复杂了。
安安突然拉起卫远的手,“你会画画吗?”
这个突如其来的接纳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卫远蹲下来平视安安:“会一点,不过没你画得好。”
“先吃饭吧。”时欢急忙转移话题。
“那吃完饭......教我!”安安宣布,然后跑向餐厅,“妈妈,有布丁吗?”
孩子的天真打破了僵局,但晚餐的气氛依然古怪。
李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上菜的速度比平时快了一倍,然后借口提前回去了。
五人围坐在餐桌旁,霍骁和陆沉一边,时欢和卫远一边,安安坐在专门的高脚椅上,正好在四人中间。
“哥哥,”安安咬着勺子问,“为什么来我家呀?”
霍骁的叉子停在半空,陆沉假装夹菜,时欢的耳朵尖红了。
只有卫远,出乎意料地平静。
“因为我想见你妈妈,”他轻声回答,“也想见你。”
“哦。”安安点点头,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然后又问,“陪我玩......陪妈妈玩......”
这次连卫远都噎住了。
时欢赶紧给女儿夹了块胡萝卜:“宝贝,吃饭时不要说话。”
安安撅起嘴,但还是乖乖吃起了胡萝卜。
餐桌陷入诡异的沉默,只有餐具碰撞的声音。
霍骁全程冷着脸,陆沉则反常地话多,不停地问安安今天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明显是在避免冷场。
“所以,”霍骁突然开口,声音冷硬,“你现在住哪里?”
“义安城。”卫远放下筷子,“但考虑搬到北城。”
陆沉挑眉:“工作需要?”
“家庭需要。”卫远直视着他,不卑不亢。
时欢的叉子掉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三人同时看向她,又各自移开视线。
安安不明所以,继续啃着她的排骨。
甜点上来时,卫远主动帮忙收拾餐盘。
他走进厨房,发现霍骁已经在里面,正冷着脸整理冰箱。
两人独处的空间瞬间充满无形的压力。
霍骁关上冰箱门,转身直视卫远:“我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重若千钧,“从现在开始,如果你让她或安安流一滴眼泪,我会让你后悔活过来。”
卫远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我宁愿自己死,也不会伤害她。”
两个男人对视良久,最终霍骁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端着水果走出了厨房。
回到餐厅,安安已经困得趴在时欢怀里打哈欠。
陆沉温柔地接过孩子:“我带她去睡觉。欢欢...你送送客人。”
这个措辞很微妙,既承认了卫远的到来,又暂时划清了界限。
时欢感激地看了陆沉一眼,起身送卫远出门。
门廊里,卫远笑着说:“比我想象的...顺利。”
时欢苦笑:“这才第一天。”
她犹豫了一下,“他们的态度,你会不高兴吗?”
卫远轻轻握住她的手:“我说过,这辈子只爱你。”
他看了一眼屋内,“包括接受你爱的一切。”
时欢突然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快速的拥抱,顺便在他脸上偷亲了一下:“明天见?”
“明天见。”
卫远承诺,最后看了一眼从客厅投来的两道锐利目光,转身走入夜色中。
关上门,时欢深吸一口气,准备面对霍骁和陆沉的盘问。
但出乎意料的是,两人只是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谢谢你们。”她轻声说。
霍骁停下动作,深深看了她一眼,丢下一句“傻瓜”转身继续收拾安安打翻的果汁。
陆沉走过来,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去洗澡吧,今天累了吧?”
时欢知道,一个漫长磨合的生活开始了。
楼上,安安的房间里传来轻微的响动。
时欢悄悄推开门,发现女儿正趴在窗前,望着夜空中的星星。
“妈妈,”安安回头,睡眼惺忪地问,“星星叔叔会一直陪着我们吗?”
时欢走过去,将女儿抱回床上,轻轻盖上被子:“会的,宝贝。他会一直在。”
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又像是一个祈祷。
窗外,繁星无声地闪烁,见证着这个非传统家庭的第一天,以及即将到来的无数个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