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未曦:泥土的邀约
当第一缕阳光穿过小镇客栈的木格窗时,啊玉的敲门声已经带着雀跃响了起来。“快起来呀!陈大叔说清晨的地墒最宜下种呢!”声音里的兴奋像晨露一样剔透,惊飞了窗沿上啄食的麻雀。昨夜篝火旁的畅谈还余温未散,众人揉着惺忪的睡眼推开房门,却被庭院里弥漫的湿土气息勾去了倦意——远处的田垄上,戴斗笠的农户陈大叔正背着竹编的粪箕,身影被朝霞镀成了古铜色。
“都带帕子了吧?”陈大叔的嗓音像老树皮一样粗粝却温和,他蹲下身抓起一把黑土,指缝间立刻渗出湿润的光泽,“咱这田土是山里的腐叶和河泥养出来的,捏一把能攥出油来。”他说话时,身后的梯田层层叠叠铺向远山,晨雾在稻茬间缓缓流动,像一块被揉皱的蓝纱。莉莉忍不住蹲下来,指尖触到泥土的瞬间,冰凉的湿意顺着指腹蔓延,混着野草和蚯蚓的腥甜气息,让她下意识地“呀”了一声:“像……像在摸活物。”
播种:指尖下的春天
劳作从分苗开始。陈大叔捧出一筐刚从育苗棚里起出的菜秧,嫩绿色的叶片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根部缠绕着湿漉漉的土团。“这是本地的‘矮脚青’,叶子厚,炒着吃带甜味。”他示范着用小铲子在松软的土里挖出浅坑,拇指和食指捏住菜秧的根部,轻轻按进坑底,“根须要舒展,土要松,别压得太实,不然苗儿喘不过气。”
阿杰第一个抢过铲子,却在挖坑时使错了力道,一铲子下去刨出个深坑,泥土溅了自己一裤腿。“慢点儿哟,”陈大叔笑着接过铲子,在坑边拍了拍,“种地不是打仗,得跟土地商量着来。”阿杰挠着头嘿嘿笑,再下铲时果然轻了许多。倒是平日里最文静的晓雯,捏着菜秧的手指格外轻柔,她蹲在田埂上,像摆放易碎的瓷器一样把每株苗放进坑里,还会仔细扶正歪斜的叶片,额前的碎发被汗水粘住,却浑然不觉。
啊玉负责运送菜秧,竹筐在她肩上晃悠,她却走得又快又稳。路过陈大叔身边时,突然压低声音问:“大叔,这苗儿埋下去,多久能长大呀?”陈大叔直起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快着呢,一场雨下来,就能看见新叶冒尖。你要是天天来看,能听见它们拔节的声音。”啊玉眼睛一亮,仿佛真的听见了泥土下生命萌发的轻响。
浇水:水与土的私语
临近正午,日头渐渐毒辣起来。陈大叔领着大家来到田边的水井旁,木桶沉入井底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再提上来时,桶壁上凝结着细密的水珠,井水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浇水得讲究时辰,”陈大叔递过几个葫芦瓢,“现在日头正旺,水太凉,浇下去苗儿会‘感冒’。得等傍晚,或者像现在这样,兑些晒暖的塘水。”
阿明自告奋勇去舀塘水,却没注意脚下的青苔,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水里。莉莉眼疾手快拽住他的胳膊,两人笑作一团,溅起的水花落在旁边的南瓜叶上,滚成晶莹的水珠。晓雯则蹲在井台边,用指尖蘸了蘸井水,又蘸了蘸塘水,小声嘀咕:“井水真凉,塘水果然温些。”她说话时,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她脸上,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浇水的过程比播种更需要耐心。陈大叔教大家把水沿着菜秧根部缓缓浇下,让水慢慢渗入泥土,而不是哗啦啦泼上去。“水和土是老伙计,”他用瓢背轻轻拍打湿透的泥土,“你对它温柔,它才会把养分喂给苗儿。”啊玉照着做,看着清水在泥土上晕开一圈深褐,然后一点点被吸收,突然觉得这场景像极了母亲熬粥时,米粒在沸水里慢慢舒展的样子。
除草:与时间的博弈
午后的主要任务是除草。陈大叔指着田垄间几株叶片细长的植物说:“这是‘牛筋草’,根扎得深,得整株拔出来,不然转眼就抢了菜苗的养分。”他随手拔起一株,根部带出的泥土里还缠着几条白色的须根,“看见没?就像人跟人抢东西吃,草要是长疯了,菜就活不成。”
起初大家还能兴致勃勃地辨认杂草,但没过多久,腰酸背痛就袭来了。阿杰蹲在地上,额头上的汗珠滴进泥土,砸出小小的坑。“这草怎么比苗还多啊?”他嘟囔着,随手拽起一株带紫色小花的植物,却被陈大叔赶紧叫停:“哎哎,那是‘婆婆纳’,不碍事的,别拔错了!”阿杰吐了吐舌头,再下手时变得小心翼翼。
晓雯却在除草时发现了乐趣。她拔起一株蒲公英,轻轻一吹,绒球状的种子便乘着风飞走了,在蓝天下划出几道银白的弧线。“你看!”她兴奋地指给啊玉看,阳光在她指尖跳跃,“好像把春天吹出去了。”啊玉看着那些飞散的种子,突然想起城里公园的草坪,那里的草总是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哪有这里的野草活得这般自在张扬。
汗与光:劳作的勋章
日头偏西时,整片菜地终于打理完毕。众人歪歪扭扭地坐在田埂上,衣服被汗水浸得半湿,脸上手上都沾着泥土。阿明摘下草帽扇风,露出额头上一道清晰的汗渍印,像戴了顶无形的帽子。莉莉掏出随身带的小镜子一照,忍不住笑出声:“我成小花猫了!”晓雯则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因为长时间接触泥土而变得粗糙,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却觉得这双手从未如此真实有力。
陈大叔端来一壶凉茶,陶壶往粗瓷碗里倒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尝尝,”他笑着说,“自家晒的薄荷茶,解乏。”啊玉接过碗,凉茶入口带着微苦,却有一股清冽的甘甜直抵喉咙。她望着眼前的菜地,刚种下的菜秧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叶片上的水珠折射着夕阳的光,像撒了一把碎金子。
“你们看,”阿杰突然指着远处的山峦,“山那边的云像不像咱们刚拔的牛筋草?”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晚霞正把云朵染成深浅不一的金红色,确实像极了被夕阳晒暖的草甸。不知是谁先笑了起来,笑声顺着田埂传出去,惊起了几只在地里啄食的麻雀。
泥土的馈赠:无声的教诲
收工前,陈大叔从地里摘了几个新鲜的番茄分给大家。番茄表皮带着阳光的温度,咬下去的瞬间,酸甜的汁水在口腔里炸开。“这是头茬果,”陈大叔看着大家满足的表情,眼里漾着笑意,“种地跟过日子一个理,急不得。你看这番茄,春天育苗,夏天结果,都是顺着时令来的。人啊,也得学会等。”
啊玉咀嚼着番茄,突然想起出发前大家被生活琐事缠绕的模样——那时的他们,像急于结果的苗儿,却忘了泥土下的根系需要时间生长。此刻夕阳正慢慢沉入远山,田垄间的阴影越来越长,她看着身边伙伴们被晒得通红的脸颊,突然觉得,今天流下的汗水,好像把心里那些积攒已久的尘埃都冲刷干净了。
归途中,阿明哼起了不成调的曲子,莉莉和晓雯则低头讨论着明天要不要跟陈大叔学扎稻草人。啊玉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被暮色笼罩的菜地,那里的每一株菜秧都在泥土里安静地生长,像一个个怀揣着秘密的孩子。她知道,从今天起,有些东西已经在他们心里埋下了种子——关于耐心,关于敬畏,关于那些在城市里渐渐遗失的,与土地相连的踏实感。
月光爬上田埂时,客栈的灯已经亮了。众人围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分享着陈大叔送的新鲜蔬菜,锅里的汤冒着热气,散发出泥土和食材最本真的香气。没有人说话,但每个人眼里都闪烁着光亮,那是劳作之后的充实,是被自然馈赠后的满足,更是在彼此陪伴中感受到的,如同泥土般厚重而温暖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