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初刻,忆仙居的后厨还笼罩在熹微晨光中,林小溪握着账本的指尖被烛火映得发烫。账册上墨迹未干的“投诉记录”一栏画着密密麻麻的红叉,最新一条写着“蟹粉豆腐咸苦”,旁边批注着老厨娘不服管教的潦草字迹。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姐,你又熬夜了?”林小宝举着一盏南瓜灯,灯油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十岁的少年踮脚将青瓷食盒搁在案上,里面是温着的桂花糖藕——这是他偷偷跟母亲学的,知道姐姐忙起来总顾不上吃饭。
“就快好了。”林小溪摸了摸弟弟的头,目光落在食盒边缘露出的半卷纸角。她抽出那张皱巴巴的草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几个人,最大的身影旁边写着“姐”,旁边牵着的小手旁标着“小宝”。少年耳尖发红,抢过纸团塞进裤兜:“那是我帮你画的新菜单插画......”
后厨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王大牛背着猎袋走进来,肩头落着清晨的霜露。“山鸡和松茸都备好了。”他掏出块用油纸包着的野莓干,塞进林小溪手里,“昨儿个在鹰嘴崖下采的,甜。”
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老茧,林小溪忽然想起昨日看见他偷偷在油灯下翻看《商君书》的模样。这个从前只识得山林草木的猎人,如今会在她批改账本时默默磨好墨,会用捕猎时布陷阱的耐心听她分析管理难题。
“大牛,今日我想让你帮个忙。”她将账本推到他面前,“去城里请位账房先生,要懂复式记账法的。另外......”她望向案板上参差不齐的萝卜丝,“能不能把你猎户队里识字的兄弟叫来?我想办个夜校,教后厨的兄弟们认菜单。”
王大牛咬开野莓干的油纸,深红色的汁液染在嘴角:“早该如此。前儿个张叔把‘龙井虾仁’写成‘龙并虾仁’,闹了笑话。”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昨儿个我听见老厨娘在井台边嘀咕,说你要请外人骑在他们头上......”
林小溪将凉透的茶盏推到一旁,指尖轻轻叩击着桌面:“所以我才要先请他们坐下喝茶。”她站起身,从系统空间里取出一碟新解锁的“杏仁酥”——这是用现代企业管理理论兑换的特殊奖励,酥皮里裹着秘制的“沟通蜜语”,能让人心平气和。
巳时三刻,全体员工被召集到后院的槐树下。张厨子抱着胳膊靠在墙上,老厨娘嗑着瓜子斜睨着她,新来的学徒们缩在角落里交头接耳。林小溪将杏仁酥分发给众人,注意到洗碗丫头接过点心时,指尖还留着前日被瓷片划破的伤痕。
“我知道大家心里有怨。”她开口时,蝉鸣声忽然低了下去,“店刚开时,咱们在后院支一口锅就能对付;现在三层楼的店面,三十多个伙计,若是还按老法子来,迟早要散架。”她望向张厨子,对方正用粗粝的掌心碾着酥皮。
“从今日起,后厨分案板、炉灶、蒸点三组,张叔掌总。”她展开一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笔标着详细分工,“新来的小刘跟您学刀工,每日卯时三刻练切土豆丝,薄如蝉翼才算过关。”
老厨娘“嗤”了一声:“花架子!我当年做菜时......”
“您的酸辣汤卖得最好。”林小溪打断她,从袖中掏出个绣着牡丹的银钱袋,“以后每道菜按销量分红,这是您上个月的额外赏钱。”金属碰撞声里,老厨娘的嘴忽然闭紧了,浑浊的眼睛盯着钱袋直发亮。
日头爬上屋檐时,林小溪带着王大牛敲响了县城最大米行的木门。掌柜的姓周,是个戴瓜皮帽的精瘦男子,见她递来的“员工制服设计图”,捻着胡须直摇头:“姑娘这要求忒高,斜襟要绣麦穗,袖口还得缝‘忆仙居’字样......”
“每做十套送你两坛醉蟹。”林小溪掀开食盒,黄酒香混着蟹膏的浓郁扑面而来,“另外,若能在袖口缝上暗纹——比如这种‘溪’字水波纹......”她蘸着茶水在桌上勾勒图案,“日后若是有人仿冒,一眼便能识破。”
周掌柜的小眼睛突然亮了,他知道这姑娘的生意早已不是县城范畴——上个月连京城来的官眷都指名要吃她做的樱桃肉。“成!不过这暗纹......”他凑近了些,“得加钱。”
酉时末,林小溪站在账房门口,看着新请来的账房先生教父亲打算盘。林大山的粗手指在算珠上笨拙地拨弄,额角沁出细汗,却固执地不肯让女儿帮忙。母亲李翠花系着新做的靛蓝围裙,正在前厅给跑堂们示范如何用铜盘端稳热汤。
“姐,你看这个!”小宝举着个木牌跑过来,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写着“微笑服务”,旁边画着个咧开嘴的包子,“我帮你想的,挂在前门好不好?”
暮色漫进窗棂时,林小溪终于得空坐在后厨的矮凳上。王大牛不知从哪儿弄来个软垫子,悄悄垫在她臀下:“方才周掌柜送来了制服样衣,你去试试?”
试衣间的铜镜里,月白色短打襦裙外罩着墨绿坎肩,左襟上绣着小巧的麦穗纹样,袖口的“溪”字暗纹在烛光下若隐若现。她转身时,看见王大牛耳尖发红,正手忙脚乱地整理着新到的厨具架。
“明日开始,每日辰时初刻有半个时辰的早课。”她将一本《食材百科》塞进他怀里,“你负责教大家认山珍野味,我来讲刀工心法。”少年翻着书页,忽然从里面掉出张泛黄的纸——那是她穿越首日写的“复兴菜谱”,字迹力透纸背,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
“记得你说过,做菜讲究‘君臣佐使’。”王大牛忽然开口,粗糙的指尖划过纸上的“东坡肉”三字,“现在管店,是不是也像配菜一样,得让每个人都搁对地方?”
林小溪望着他被灶火映暖的侧脸,想起系统曾说过的话:“真正的美食,是让每种食材都找到自己的位置。”她伸手替他拂去肩头的木屑,触到他因长期握弓而隆起的肌肉:“是啊,就像你布陷阱时,得让每根藤条都恰到好处。”
夜风裹着新烤的桃酥香钻进窗缝,前堂传来母亲训斥跑堂的声音,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底气。林小溪摸了摸腰间的系统界面,那里静静躺着新解锁的“团队协作”任务——或许比起做出一道名菜,更让她满足的,是看见张厨子开始耐心教学徒雕花,老厨娘主动提出要改良酸辣汤的配方,就连最木讷的杂役,也能在早课时念出“鱼香肉丝”四个字。
她推门走到庭院,看见父亲正借着月光核对账本,弟弟趴在石桌上给新制服绣麦穗,王大牛倚着槐树擦拭猎弓,箭头挂着的铜铃随夜风轻响。远处的灯笼次第亮起,将“忆仙居”三个字照得透亮,像她初来乍到时在灶膛里看见的,那簇永不熄灭的火苗。
“姐,你看!”小宝举着绣绷跑过来,上面的麦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子认真劲儿,“以后客人看到这个,就知道是咱们店里的人!”
林小溪接过绣绷,指尖抚过粗陋的针脚。她忽然明白,所谓解决方案,从来不是冰冷的规章制度,而是让每个站在灶台前的人,都能在蒸腾的热气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就像这枚歪歪扭扭的麦穗,终有一日会连成金色的麦田,在岁月里结出最饱满的果实。